男子脸上的红色油彩遮住了表情,可从他挺拔的身姿里,却能感受到那份胸有成竹的从容。
显然,些许醉意并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他一边仰头喝酒,一边踩着高跷继续前行,脚下步伐稳健,手中的偃月刀不时做出劈砍的动作,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叫好。
可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有人拦住去路。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推着一辆半旧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妇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露出的手指泛着青灰色,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显然身患重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中年男子扶着轮椅,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对着醉关公重重叩首:“关公老爷,求你保佑我媳妇,让她少受点罪……”
藏文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赵明也更加沉默。
以他的感知,妇人的生机已如风中残烛,恐怕连三天都撑不过去。可中年男子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念想寄托在一场街头表演上,这份绝望中的坚持,让人心里发堵。
更让人揪心的是,在中年男子身后不远处,一名穿着破旧单衣的妇女,正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跪在地上。
孩子脸色蜡黄,闭着眼睛,呼吸微弱,额头上还贴着一张早已湿透的退热贴。
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对着醉关公的方向磕头,额头磕在冰凉的柏油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关公老爷,求你救救我的娃……医生说我娃得了重病,我没钱给他治,求你发发慈悲……”
妇女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却不敢停下磕头的动作,仿佛多磕一下,孩子就能自己好起来。
醉关公
表演醉关公的男子见到这一幕,脸上厚厚的油彩,也遮不住他发自内心的悲怆。
他没有选择绕路,而是仰头将瓶中剩下的半瓶白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瓶扔给身后的同伴,双手紧握青龙偃月刀,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跷,摇晃着身子从面前几名信徒的头顶走过。
“谢谢……谢谢关老爷!”中年男子扶着轮椅,对着醉关公离去的方向连连磕头,妇女也抱着孩子,额头抵在地上,哽咽着重复道谢,仿佛关老爷真的显灵,给他们降下福祉一般。
离得近的人群中,有几位老人红着眼眶,跟着一起跪下,对着空荡的表演场地叩拜。
更多人则是用力鼓起掌来,欢呼声比刚才看表演时还要响亮。
这一次,没人是为单纯的表演而喝彩。他们敬的,是表演者卸下关公面具后的悲悯之心,敬的是那份在烟火气里不曾褪色的善意,更敬着自己心中那尊大义为先的武圣图腾。
“演的真好!”藏文超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又转头看看赵明,率先打破沉默。
赵明侧目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语气说不出的严肃:“你觉得这都是演的?”
酒店大楼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大院很宽广,距离街面有段距离。藏文超的神念辐射范围有限,他能够看得清楚,却无法体会到现场众人的真情实感。
这一切,却真真实实的被赵明看在眼里、印在脑中。眼前的人间疾苦,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身为修真者,能施展术法,能给人赠送玉符保平安,也能治疗病入膏肓的患者,却无法兼顾到每一个人。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有自然法则的因素,更多却是人为造成的。
古时候的老百姓,盼着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一生平安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放眼当下,情况亦如是。
赵明的能力有限,现阶段能做的,就是在修行的同时,尽量照顾好身边的人,让他们免受伤害、好好活着。
藏文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跟赵明道歉:“对不起主任,我就是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我也不会治病,要不,我去给他们捐点钱吧。”
“嗯。”赵明点头应了一声,接着说:“顺便把房退了,咱们回江东。”
“好。我先去退房。”藏文超说着当先离开房间,赵明也跟了出来。
办好退房手续离开酒店,两人在街角追上了正缓慢离去的中年男子、妇人,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
藏文超掏出身上所有现金,一股脑塞到他们手里。中年男人和妇女见状,忙不迭就要下跪道谢。
换一个场合,藏文超或许会坦然接受,可这会儿赵明就在旁边,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们:“别这样,就是一点心意,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
赵明则是借着嘘寒问暖的机会,悄悄对坐轮椅的中年妇女进行探查。发现她身上癌细胞扩散至全身,生机耗尽,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
而另一位妇女怀中抱着的孩子,不时咳嗽几声,显然得的是肺病。
赵明假意逗弄孩子,趁妇女不注意,在孩子胸膛左右两侧分别打上一个法诀,顺便留下一丝纯净的灵力。
做完这一切,赵明对着妇女温声安慰:“大姐,我相信关老爷能保佑你的孩子平安无事,你们娘俩回家去吧。”
“哦。”妇女抱着孩子,眼神狐疑的看看赵明,顺口应了一声。
显然,她还没有天真到,相信关老爷真能管到她家孩子。
赵明自然不会多做解释,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如果妇女还要筹钱带着孩子看医生,他也没办法。
谁让他长得面嫩呢?若是他实话实说,妇女说不定都会以为他是骗子。
……
返程不急着赶路,赵明没有麻烦陇右管理局联系机场协调航班,而是让藏文超负责购买机票。
当然钱由赵明来出,藏文超没带卡,他现在身上一毛钱现金也没有了。
飞机平稳飞行在万米高空,藏文超靠在座椅上,忍不住好奇地问:“主任,这次陇右之行,您有什么收获吗?”
“还好吧,主要是认识了王瑞海局长,也算是多交个朋友。”赵明含糊着回答,绝口不提吸收阴煞之气的事。
藏文超翻着眼睛回想一番,坦诚地说:“我就记得他一直在笑,没太看出他人品怎么样,感觉挺圆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