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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中文 >  墟萸 >   第86章 烈火焚身

温泉大街喷泉广场东侧人山人海,阳光像融化的黄金泼洒在喷泉广场,女神雕像喷出的水柱在半空织成晶亮的水幕,折射出细碎的彩虹。那些海神雕像肌肉线条遒劲,海水从她高举的水瓶中奔涌而出,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珠飞溅到围观人群的发梢眉间,带来一丝微凉。女人抱着小卡玛什边往人群里挤着,粗布裙摆扫过旁人沾着泥点的靴筒,裙摆上补丁摞补丁的针脚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嗓音被鼎沸的人声撕得破碎道:“让开、让开,孩子来了、孩子来了...”她的发辫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哭丧声像把钝刀割着围观者的耳膜,那发辫用褪色的红绳系着,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

终于,小卡玛什被抱着来到了人群中间,挤开的缝隙很快又被黑压压的人头填满,人们呼出的白气与清晨的寒气交织,在半空形成朦胧的雾霭。而诺茨拉德被绑在油亮的橡木刑架上,橡木因岁月侵蚀呈现出深沉的赭红色,表面被摩挲得光滑如镜,手腕被浸过蜡的麻绳勒出深痕,那麻绳泛着暗黄色,蜡质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脚下堆满劈砍整齐的山毛榉木柴,每根木柴都码放得如同士兵的队列,散发着潮湿的树汁气味,缝隙间还能看到几簇深绿色的苔藓。木柴前反绑跪着那几名殴打了老冯格的军士,他们的皮甲被扯破,露出淤青的脊背,皮甲上的铜钉散落一地,在石板路上叮当作响,脊背的淤青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紫色,像是被暴雨淋透的茄花。

刑架上的诺茨拉德抬起头,锁链在他脖颈间发出细碎的声响,那锁链由粗铁环连接,每个铁环上都刻着模糊的虔世会符文。他看了眼女人抱着的小卡玛什,干裂的嘴唇向上弯起,向孩子眨眨眼、歪歪下巴地笑笑,那笑容像冬日寒梅,在肃杀的刑场上绽放出一丝暖意,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昨夜的霜花,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坚冰。

女人突然将小卡玛什举到空中,孩子的棉布襁褓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襁褓上绣着褪色的小太阳图案,是用粗棉线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她向着人群四下转转,又正对坐在观刑椅上的查理尼二世大喊,唾沫星子在阳光下划出银线道:“让这无辜的孩子会看着是谁烧死了他的父亲!”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广场上空的鸽子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查理尼二世坐在铺着猩红天鹅绒的观刑椅上,金色的王冠歪向一边,王冠上镶嵌的紫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幽紫的光,他仇恨地望着这个女人,瞳孔里仿佛要喷出火来,眼白里布满了血丝。随即他烦躁地向身后甩甩脸示意。

几名救济院的修女穿着灰色粗布袍,快步上前,将小卡玛什抢到怀里,孩子的哭声瞬间变成惊恐的尖叫,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而这个女人也被铁甲兵捆绑押到了木架前,铁链拖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铁链在广场凹凸的鹅卵石板路上拖出一串串火星。

身材高大的巨石城法务官戴文走上前,漆黑色的法袍下摆扫过木柴堆,法袍边缘绣着金色的天平纹章,在风中轻轻晃荡。他拿着印有双狮戒指印鉴的判决书,羊皮纸在风中簌簌作响,纸页边缘因频繁翻阅而卷起毛边。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时断时续道:“巨石城属民诺茨拉德,出关越界私自结交厄姆尼王;擅自施善鼓噪收买民心,在各城邦散布不实言论,对王室成员蔑称成习,并借师生之谊掣肘王室国事,师权逾王权;其虽清贫而德高...虽目远而求真...”法务官读着读着,喉结猛地滚动,不禁停了下来,并回头看着查理尼二世,额角的汗珠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滴在羊皮纸上,将“德高”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查理尼二世用镶嵌着蓝宝石的指节敲击着椅子扶手,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示意继续读下去,并用手不停揉捏着自己太阳穴,那里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有只小虫在皮下蠕动,他额前的金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法务官戴文舔舔干裂的嘴唇,嘴唇上裂开几道血口,清清嗓子又读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道:“但终究不抵其劣迹斑斑,为了帝国长治久安,现其决定对自己施以火刑,予以...予以...昭示人间正道,以警后人。”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人群中发出阵阵低语,像秋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紧握着拳头。

在旁边观刑的老冯格拄着象牙柄手杖,杖头雕刻的狮首眼睛镶嵌着暗红玛瑙,他脸上的乌眼青像团化开的墨汁,从颧骨蔓延到下颌,他紧皱眉头,走到查理尼二世面前弯腰低声道,光光的下巴几乎蹭到这位君王的绣金披风道:“王上,这份宣判书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吧?”他的语气里充满怀疑,唾沫星子溅在国王的靴子上。

查理尼二世看看乌眼青的老冯格,右手无名指上的紫晶戒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疲惫道:“他曾经是我的老师,而且善于书写,你就当是封遗愿吧!”他的声线沙哑,喉结滚动时,金质项链上的太阳吊坠在天鹅绒领口若隐若现。

老冯格气急败坏道,手杖重重杵在石板路上,杖尖迸出几点火星道:“他居然没写冒犯我的罪状,殴打主教可是重罪。”他的鼻尖因愤怒而皱起,露出泛黄的牙齿,左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查理尼二世不耐烦地靠进椅子里,猩红天鹅绒坐垫被压出深深的褶皱,瞥了眼老冯格道,语气里满是厌恶道:“他都快死了,你还吹毛求疵什么?况且现在巨石城臣民有一多半还在信仰契卑洛众神,别在这个时候找麻烦。”说着站起身走到刑架前,绣金短靴踩在木柴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靴底的铁钉碾过木柴表面,留下深色的划痕。他盯着诺茨拉德那张精力充沛的脸——尽管额角渗血,眼神却依旧明亮如炬,于是凑近低声道道:“您道个歉有那么难吗?只需要一句,您就可以被判处流放,我资助你去周游列国!”他的呼吸中带着葡萄酒与葛缕子香的混合气味,温热的气息拂过诺茨拉德沾满尘土的鬓角。

诺茨拉德微笑道,干裂的嘴唇裂开细小的血口,牙齿在阳光下白得刺眼道:“宁可死,不受辱!”他的声音不大,却笃定如铁,喉结起伏时,脖颈上的麻绳勒痕渗出淡淡血珠,在橡木刑架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查理尼二世瞪着眼珠呆愣良久,眼白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睑因疲惫而微微颤抖,无奈点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好吧、好吧,好吧!”他转身时,王冠上的珍珠坠子撞在肩甲上,发出清越的“叮当”声。

老冯格看着查理尼二世面带苦楚地离开刑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露出后槽牙上的烟渍,喜不胜收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嘲讽道:“好感人的师生情呀!让烈火来见证吧。”说着快步走上前,黑色法袍下摆扫过木柴堆,扬起细小的木屑,道道:“我来给受刑人施洗,洗去他过去的罪恶,希望他来生能重新做人!”说完用粗陶碗盛着浑浊的水——水面漂浮着几片枯叶与不知名的絮状物,在诺茨拉德额头和脸上涂抹,水珠顺着诺茨拉德纵横的皱纹滑落,渗入他破烂的衣领。他又借机将个黑色的东西塞进他嘴里,动作快如闪电,最后咬牙切齿地将水泼在诺茨拉德脸上,水花四溅,却招来了如潮水般涌来的嘘声,人群中抛出的烂菜叶与石子噼里啪啦砸在木柴堆上,有枚石子擦过老冯格的耳际,惊得他脖颈一缩。

老冯格毫不在意人群的反应,喉间发出“嗬嗬”的笑声,嘿嘿笑着凑近诺茨拉德低声道,几乎贴着诺茨拉德的脸道:“威望先生,慢慢享受火焰的洗礼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甚至刻意向这位即将受刑的人吹了几口熏人的口气。

诺茨拉德下意识地偏过头躲着那如毒般的口臭,随即微笑着回过头,嚼了嚼冯格塞进自己嘴里的东西,突然扬扬眉毛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道:“乌喉果干?”那黑色的果实带着苦涩的汁液,在他舌尖蔓延开来,一股辛辣的灼热感从喉咙直窜鼻腔,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腔震动时,绑在刑架上的麻绳发出“吱呀”的呻吟。

老冯格咬牙切齿道,嘴角因用力而抽搐,露出后槽牙上的结实黑斑:“它能让你身体更亢奋和敏感,让你仔细体会火苗的味道!”说着迫不及待地弯腰,膝盖骨发出“咔嗒”的轻响,手指颤抖着去够腰间的火签盒——那皮革盒子上烫金的圣像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宴饮时的暗红酒渍。

诺茨拉德开始慢慢咀嚼着嘴里的乌喉果,深紫色的果肉在舌尖碾出苦涩的汁液,他向在自己面前弯腰点火的老冯格不屑笑道,唾沫星子混着果液飞溅到对方锃亮的皮靴上:“吾之现在,汝之将来,为此我更应该好好体会!”说罢面无惧色地抬起头,乱发间沾着的草屑被风吹散,阳光穿过他凌乱的发丝,在瞳孔里映出跳跃的光斑,宛如燃烧的星火。

法务官戴文目瞪口呆地望着擅自点火的老冯格,漆黑色法袍的袍角扫过木柴堆,发出“簌簌”声响,惊起几只藏匿其中的甲虫。他想上前阻拦,却被几个武装修士伸出的长戟拦住,冰冷的金属戟尖在阳光下划出交错的寒光,碰撞声“当啷”作响,在空旷的广场上空回荡。

查理尼二世愤怒起身,猩红天鹅绒包裹的王座被带得发出“吱呀”声响,绣金椅背上的飞狮纹章因剧烈动作而扬起细密的灰尘。刚想说话,但老冯格已经将浸满松脂的火把掷向木柴堆,“轰”的一声爆响,橙红色的火舌裹挟着硫磺粉、松脂的青烟窜起,瞬间舔舐着诺茨拉德的粗布衣摆,布料遇火蜷曲,爆出“噼啪”的火星。

诺茨拉德昂起头,火光照得他脸颊通红,仿佛涂了层滚烫的釉彩,面容因高温扭曲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灼人的热气中迅速卷曲成焦黑色,像两只蜷缩的飞蛾。

人们不忍直视地纷纷将脸扭到一边,粗布衣衫摩擦发出“沙沙”声响,有人用肮脏的袖口捂住口鼻,有人偷偷抹着眼泪。小卡玛什睁着蓝色清澈的大眼睛,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像两颗将坠未坠的蓝宝石,看着养父诺茨拉德在烈火中挣扎——襁褓上用金线绣的太阳图案,正被飞溅的火星烫出细密的焦洞,如同被蛀空的星辰。

突然,诺茨拉德瞪大双眼,眼球因高温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在火光中收缩成惊恐的细缝,他用尽最后力气向小卡玛什大喊道:“记住,永不屈服!”他的声音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得断断续续,如同随风摇摆的柳枝。

双眼紧闭、紧握拳头的查理尼二世听着“咯吱咯吱”的灼烧声——那是骨骼在火焰中爆裂的脆响,混杂着皮肉碳化的“滋滋”声。他猛地睁开眼,狠狠瞪向身边的侍卫,侍卫慌忙单膝跪地,将早已搭箭的长弓拉满,紧绷的弓弦发出“嗡嗡”的颤鸣,如同愤怒的蜂群。“咻”的一声,长箭破风而出,穿透诺茨拉德剧烈起伏的胸口,箭头带着滚烫的血珠穿透后背,“噗”地钉进橡木刑架,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刑架下被捆绑的几名军士也被刽子手的大刀砍掉了脑袋,鲜血如注,溅在燃烧的木柴堆上,发出“滋啦”的声响,腾起一阵腥甜的白雾。

老冯格张着嘴,火光照得他脸上淤血的乌眼青泛着诡异紫色,他踉跄着追上转身离开的查理尼二世,靴底踩过石板路上黏稠的血渍,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溅起的血点在裤腿上凝成暗红的花。他结结巴巴道,唾沫星子混着空中飘落的灰烬落下道:“你为什么.....他还没.......”

“留点怜悯吧,你这个——”查理尼二世猛地回头怒吼,惊得檐角栖息的乌鸦扑棱棱飞起。他深吸一口气,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怒火,声音沙哑地克制道:“我已经满足了你,当心索求过度!”他的声音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回荡,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愤怒,惊起的乌鸦在铅灰色的天空中盘旋,发出嘶哑的“呱呱”叫声。

夜晚的巨石城王宫餐厅,十二盏银质烛台上的蜂蜡正“噼啪”爆响,迸溅的火星落在雕花烛台上,如同撒落的红宝石碎屑。查理尼二世端着杯浅蓝色的酒,那酒液如同凝固的晨雾,在水晶杯壁上挂出细密的水珠,沿着杯身缓缓滑落,晕开一道道水痕。他望着儿子小查理尼发呆,烛光在他眼底映出晃动的光影,宛如两簇跳跃的鬼火,将他眼下的青黑晕染得愈发浓重。

小查理尼抬起头,银质刀叉碰撞在白瓷盘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刀叉刃口反射的烛光在他稚嫩的脸颊上晃动。“父王?您怎么了?”他的餐巾角绣着金线飞狮纹,边缘却被紧张的手指捻得发皱,露出底下磨损的亚麻布料。

查理尼二世宠溺地望着儿子,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指环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叮叮”的脆响,如同冰棱断裂。他又虚弱无力道:“今天诺兹拉德被烧死了。”烛光跳跃,照亮他嘴角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查理尼点点头,刀叉将盘中烤得金黄的鹿肉切成小块,肉汁渗出,在瓷盘里聚成暗红的湖泊。“我知道,而且您让他没受太多的苦。”

查理尼二世喝了口杯中的酒,酒液滑过喉咙发出“咕嘟”的声响,喉结剧烈滚动。他有些口齿不清道,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如同蔓延的血迹道:“我背上了杀师的罪名,并且失去了一股制衡他们的重要力量!”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酒杯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水晶杯壁。

小查理尼用餐巾擦擦嘴,他安慰道:“这事情也不怪您,您劝了他一晚上,诺茨拉德太过倔强,本来只需要向老冯格低头认错就行,却非要以命相搏。”他的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笃定,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那是柄镶着绿松石的匕首,是父亲赠送的成年礼礼物

查理尼二世无奈地笑了笑,烛火将他眼角的皱纹照得深如刀刻,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沧桑与疲惫。“哪有那么简单,”他压低声音,杯中的酒液因激动而晃荡,浅蓝色的酒波撞在杯壁上,如同拍打着礁石的海浪,“这次老冯格跟着我来巨石城,就是冲诺兹拉德来的,而且前段时间景真兄弟会的阿明?崔克带着部分海防队回城,就是在侧面用实力支持老冯格——”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虽然他们之间也有些积怨,但这个举动就说明他们背地里已经开始勾结,这也是你损失了咱们的两千精锐亲信骑兵的危害,如果有什么意外,别说阿明?崔克的那些海防队,就是对付林荫角区的那些教民武装咱们可能也会很吃力,所以这次我不得不妥协,但也不能全怪你,本来大家现在都是走在刀刃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苦涩。

小查理尼似乎有些懊悔,银质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指甲刮过玻璃。但仍旧坚持道:“那也不能怪咱们,您已经安排他出海去撒不莱梅游学,我知道您是在让他避开风头,他自己回来的,硬往刀尖上撞。”他的语气带着丝不服气,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查理尼二世摆手让侍从们离开餐厅,厚重的餐厅木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他来到儿子小查理尼面前,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兽状。“不论如何,从今以后,只要我不在你身边,就不要在特克斯洛过夜,也不要轻易去天鹅堡和奎托姆领地,”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果你身处困境,可以绝对信任说‘顿特’这个暗语的人,或许他可以帮你脱困,听懂了吗?”他的呼吸中带着浓郁的酒气与龙涎香,温热的气息拂过儿子的额发,带着父亲特有的温度。

小查理尼惊讶地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球,那是连日操劳与昨夜无眠留下的痕迹。烛火在他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如同撒落的星辰。旋即他灵光一闪低声道:“顿特?好像虔世会有个修士就叫温顿斯特,据说此人浪荡不羁,甚至有些疯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那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手指紧张地绞着桌布边缘,将精致的刺绣都捻得变了形。

查理尼二世瘫软地坐到旁边椅子上,继续嘱咐道:“顿特是暗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这次我要和老冯格准备合力击垮润士?丹和铁格?瓦莱,再将忠于他们的那几个领主弄下位。如果成功,那接下来就是我和老冯格的斗争——不是咱们干掉他,就是他干掉咱们。或许可以调停和周旋,让我暂时和虔世会共享伯尼萨帝国的权利,但这次诺兹拉德被烧死,没有权威再去宣讲世俗真理,老冯格就会更加迅速地扩张教会、扶植萨宁教徒武装,让他们遍布帝国,这就将本该是未来的事逼到了现在。老冯格应该也会明白过来,我和他周旋的余地和时间越来越少。幸好现在大家都被死死绑在一起,没人敢轻举妄动。瓦莱和丹家因为盐山与河运开始争斗得冒火星,他们都想利用我,或者说帝国王室的权力,在关键时刻压垮对方,所以他们倾尽全力借贷给我。当然,像他们这样的多面手,也是两手准备:开始逐渐蚕食帝国抵押给他们的各种赋税权,并且又分解抵押给了各地的实力派领主,想逐步消解降低王室权力,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在最后关头将王室当刀使后,可以轻而易举颠覆掉它。但我没那么蠢,既然他们如此盘算,那咱们就要将计就计。形势逼迫咱们不停懈怠,那就不停挑起事端,用他们的钱来开疆拓土,并不停消耗他们的实力,哪怕是往水里扔,也不能停下,一直往前把水搅浑,拖着他们往前跑,直到他们军力大减露出破绽。所以前面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多余的,甚至纵容那些沼泽人,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但这一切让你的冒失打破了平衡,所以目前只能暂时退缩,这是大局。不过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安危,我了解他们的为人,尤其是老冯格。”

看着父亲宠溺的面庞,小查理尼用银叉轻轻拨弄着盘中的鹿肉,领悟着这些帝王言传道,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如此说来,诺兹拉德倒像是在自焚,结果是逼得咱们和老冯格决裂?但如果彻底与老冯格对立,咱们的胜算有多大?”他的声音轻颤,袖口珍珠扣微微晃动,映着烛火如泪滴坠落。

似乎有些醉酒的查理尼二世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浅蓝色酒液溅出,在桌布上洇开暗痕。“不可猜测,”他舌根发沉,指环敲击杯沿发出嗡鸣,“不过咱们和教会各有短长——”窗外夜风呼啸,吹动丝绒帘幕沙沙作响,他的声音陡然压低,“教会是长柄颠覆,需要漫长时日鼓动造势,反应迟缓却能攥紧正义的话语权;而王室是短柄击杀,可凭武力雷霆胁迫,却也会因此失掉法理根基,沦为他人渔利的靶子。”他抓起酒壶续酒,琥珀色酒液注入杯中时泛起涟漪,“双方都将陷进权力的泥沼、贪婪的泥沼,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是五五分。”烛光掠过他眼角皱纹,那里藏着深壑般的疲惫,“虔世会的势力仅在帝国中地强盛,这便是咱们要在元老院穹顶雕刻契卑洛众神的缘由——绝不能让巨石城子民跪拜圣子圣灵,否则…”他突然停顿,望着儿子袖口的珍珠链苦笑,“幸好还有那两个烦人的阴影家族,三足鼎立倒也微妙。至于诺茨拉德…”他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他做事向来顺其自然,从不在意是否掀起争斗,纯粹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小查理尼用银刀划开鹿肉,肉汁渗出如血:“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现状吗?帝国君主该凌驾于一切之上,而非困在争斗里。”

查理尼二世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烛火摇曳,蜡泪簌簌滴落。“凌驾?”他指着儿子鼻尖,酒气喷在少年脸上,“这便是凌驾!可一旦停下脚步——”他猛地攥住儿子手腕,指节嵌进皮肉,“你不仅坐不上王座,咱们父子会像圈中牲畜般任人宰割。”

小查理尼被攥得生疼,却强笑道:“我只希望您能健康平安,远离病痛危险,得享永生!”

“傻孩子,”查理尼二世松开手,酒壶在掌心打转,釉彩蓝光映着他眼底红丝,“哪有什么永生?就像这珈兰酒,世人皆传能驻颜续命,可谁又躲得过命运的刀枪?”他望着儿子年轻的面庞,突然怅然,“此生若能为家族的‘百年宏图大业’铺砖添瓦,也算不负先祖了。”

小查理尼顺着父亲目光望向银杯,酒液中突然浮现出个扭曲的倒影。他好奇地凑近,烛火在酒面碎成金箔,突然有只枯槁的手从杯底伸出,指甲漆黑如鸦羽,猛地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冰冷刺骨,将他整个人狠狠拽向幽蓝的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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