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天,从未如此诡谲。
三日前,匈奴老祭司贺兰箴在汉鸿帝行辕内崩溃叩首,而后被“请”回驿馆,闭门不出。
同日,大将军冯胜与儒学宗师李昭联名,向天下颁布了汉鸿帝刘甸即将于幽州蓟城之南,筑“同源台”登基的诏令。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不是因为登基本身——刘甸代汉自立,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不是因为地点——天子守国门,在幽州登基,既是昭示平定北疆的武功,也符合他一贯不走寻常路的风格。
天下人惊愕的,是登基大典的仪程。
没有大赦天下,没有封赏百官,更没有拿某个前朝余孽或敌对势力的首级祭旗。
大典的核心议程,只有一项,名为——“亡者归籍”。
“亡者归籍?这是何意?”
“给死人入户籍?闻所未闻!陛下这是要行什么巫蛊之事吗?”
“我听闻,礼部的人正在疯狂誊写名册,不分汉胡,不分敌我,凡是在这场乱世中战死沙场有名可考者,尽皆录入!”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有人赞其心胸,有人斥其荒唐,更多的人则是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从四面八方涌向蓟城,想要亲眼见证这史无前例的一幕。
登基之日,冬阳高照,却无半分暖意。
蓟城以南,一座新筑的巨大高台拔地而起,其色玄黑,其形方正,未雕龙画凤,唯有四角立着四根巨大的石柱,上刻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古朴而肃穆。
此为“同源台”。
台下,人山人海。
汉臣武将,立于东侧,赵云一身银甲,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清冷地扫视着四周,护卫着天子即将到来的方向。
归降的各部首领,则立于西侧。
其中,一个身影尤为引人注目。
他正是突厥赤狼部的斥候统领,阿史那隼。
他奉其兄长之命,前来观礼,实则是来刺探虚实。
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草原民族特有的警惕与桀骜,看向汉臣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皇后童飞,着一身玄色翟衣,端坐于台侧的帷幔之后。
她没有望向即将登场的丈夫,而是静静地看着台下那些来自五湖四海、不同族群的面孔,聪慧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一丝紧张。
“吉时到——!陛下登台!”
随着礼官一声悠长的唱喏,身着十二章纹玄色冕服的刘甸,手按天子剑,一步一步,沉稳地踏上了九十九级台阶。
他没有环视万民,没有展露君临天下的霸气,而是径直走到了高台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鼎前。
鼎后,是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幕布。
刘甸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亲自点燃,投入鼎中。
青烟袅袅,直上天际。
“祭天之仪已毕。”刘甸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今日,朕不讲天命,不讲德功。朕只想为这乱世三十年,做一个了结。”
他猛然转身,面向那巨大的黑色幕布,手臂一挥!
“唰——!”
幕布轰然坠地,露出了其后令人灵魂战栗的景象。
那是一面由无数块黑色石碑拼接而成的巨大碑墙!
石碑之上,密密麻麻,用朱砂篆刻着成千上万的名字!
“朕登基,不砍活人的头。”刘甸的声音变得无比洪亮,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朕只给死人,上一个户口!”
“此墙,名为‘归籍墙’!墙上所录,乃自光和七年黄巾之乱起,至今日止,所有战死于这片土地上的英魂名录!”
“第一列,乃我大汉官军将士!他们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其名当垂于不朽!”
台下汉军将士闻言,无不挺直了胸膛,眼中热泪盈眶。
“第二列,黄巾军!”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甸的手,指向那片同样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们或为饥民,或为流寇,被野心家所惑,虽为贼,然其死,亦是这乱世之殇!今日,朕允其入籍,非为赦其罪,乃为警示后世君王,民心如水,覆舟之鉴,当永世不忘!”
人群中,一些曾有亲人加入黄巾军的百姓,瞬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第三列,袁绍、袁术、公孙瓒……各路诸侯麾下战死之将士!”
归降的将领中,有人身体剧震,死死盯着碑墙,仿佛要从那万千名字中找出自己昔日的袍泽。
“第四列,乌桓、鲜卑、匈奴、羌氐……所有与我大汉交战过的草原部族勇士!”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阿史那隼等一众胡人首领的头顶!
阿史那隼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无数汉人的名字,死死锁定在碑墙最右侧的一角。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些用汉字与突厥古文并排标注的名字!
“阿史那·俟斤”、“拔灼”、“图鲁……”
那些都是在他父亲、在他兄长麾下,在与汉军的冲突中战死的赤狼部勇士!
他们的名字,此刻竟与汉人的英雄并列在一起,被眼前的汉人皇帝,以同样庄重的朱砂,刻在了这象征着国家记忆的石碑之上!
一种荒谬、震撼、继而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阿史那隼心中所有的防备和敌意。
他不是来征服我们,他是来……安葬我们?
刘甸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
“三十年来,汉人杀胡人,胡人杀汉人。父失其子,妻失其夫,仇恨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代代相传,永无宁日!”
“今日,朕以汉鸿帝之名,为这三十年的死亡,画上句号!”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剑指碑墙。
“自今日起,这‘归籍墙’上所有的名字,无论汉胡,无论敌我,皆为我大汉‘归元’朝的‘殇民’!他们的亲族,皆为‘英烈遗属’,当由朝廷抚恤,其子嗣,皆有入学受教之权!”
“他们的仇,到此为止!朕,替他们报了!他们的仇人,就是这该死的乱世!”
“从今往后,若有人再敢以‘复仇’为名,挑起汉胡之争,无论他是谁,朕必诛之!”
“因为!”刘甸的声音陡然拔高,剑锋在冬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他们的墓碑,朕已经立了!他们的身后事,朕已经管了!他们的荣耀与死亡,都已归于我大汉的历史!他们的历史,就是朕的历史!”
“谁敢动他们的牌位,就是与朕为敌!与这天下万民的安宁为敌!”
“轰——!”
阿史那隼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一手持剑,一手指向万千亡魂名录的帝王,只觉得那身影无限拔高,仿佛化作了笼罩整个天地的神明。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统治哲学!
他不是用武力抹去你的过去,而是用一种悲悯到近乎傲慢的姿态,将你的过去、你的血泪、你的荣耀、甚至你的仇恨,全部打包收纳,变成了他皇权合法性的一部分!
你骂我篡汉?你骂我异族征服者?
可你死去的祖宗,吃的都是我发的“低保”。
你引以为傲的悲壮历史,是我亲手为你书写并载入史册的。
你还拿什么来反抗我?
你反抗的,是你自己的历史!
“噗通!”
阿史那隼膝盖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不是在臣服于一个皇帝,而是在臣服于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名为“文明”的终极力量。
随着他的下跪,他身后的突厥使团,以及更多的部落首领,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敌意,纷纷跪倒在地。
台下,无数百姓早已哭成一片,那哭声中,没有了仇恨,只有一种历经劫难后的释然与新生。
赵云站在台侧,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着刘甸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崇敬。
这,才是他愿意追随一生的主公!
不,是千古一帝!
帷幔后,童飞缓缓起身,泪水划过她绝美的脸颊。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丈夫,真正地,成为了这片土地所有人的皇帝。
高台之上,刘甸缓缓收剑归鞘。
【叮——!】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完成旷古烁今之举——“亡者归籍”,以文明消弭仇恨,以历史重塑正统!】
【宿主成功构建“文化向心力”的绝对根基,超越传统武力与法统!】
【特别奖励:解锁终极天赋——【万世归心】!】
【【万世归心】:宿主所立之朝代,其疆域内所有子民(无论种族),忠诚度基础值+30!
文化认同速度+200%!
后世子孙对“归元”朝的认同感将固化为文化基因!】
刘甸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看着台下跪倒的一片身影,汉人、胡人、降将、百姓……他们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朕登基,不砍人头。
因为活人的忠诚需要收买,而死人的忠诚,只需要我来定义。
从今天起,朕不仅是活人的皇帝。
更是这三十年来,所有死者的共主!
朕,给他们上了大汉的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