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到了。
天气开始闷热了起来,但又总是不下雨,身体里的水仿佛都被烫热了,总之就是非常难受。
昭明暂时还是待在医馆里,但是歌者倒也不需要他照顾,也许是因为钱给够了的缘故,有大医一直在关照他。昭明闲来无事,便经常坐在门口,看着门前的土路,以及过来过去的行人。
“大医……大医……大医在……吗?”
这天,大医还在后院里晒药材,前厅里只有昭明坐在那里,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小孩冲了进来。那小孩一看就是病了,此时小脸烧得通红,呼吸也很急促。
“先生,您别着急,我这就去叫大医。”昭明安抚了一下这人,随后就去了后院。
“怎么了这是,让老头来看看。”大医跟着昭明走了出来,来看这个小孩。
“先生……他……忽然……昏倒了……现在他……怎么样了?”中年男子问道。
这人,似乎有点口吃?昭明刚才急着去喊人,此时才发现了问题。
“没事,中暑了。”大医说,“到里面去躺着,我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这边。”昭明主动帮忙,把这中年男人带到了里面的诊间,此时歌者正靠在床上休息,见到小孩子,也想要起来帮忙。
“你别,你歇着。”昭明制止了乐栖。
那中年男人此时有些警觉的看了一眼乐栖,但是没说什么。
“来了。”大医很快就准备好了,他带着工具来到了诊间。
“你们两个先去外边等着。”大医对昭明以及中年男子说。
“非兄,非兄!你果然在这里!”
昭明和中年男子在前庭里坐着,但可能是因为中年男子有口疾的缘故,他们相互间没有对话。不过,这种状况也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另一个人,追着中年男子就来了。
“斯兄……你……怎么……在……这里?”中年男子问来人。
“我今日去你家中,没想到你和小童都不在。我左右问了邻居,才知道原来你家的小童今日病了,于是就寻来了。”来人回答。
“……”昭明看着这来人,也沉默了,理由无他,这人他认识,这是李斯。
“唉?这不是玉君小兄弟吗?”李斯也认出了他,“小兄弟今日怎么也在这里?”
“我有一个朋友生病了,我来看他。”昭明回答。
“是么,那可真是巧了。”李斯说。
“你们……认识?”中年男子问道。
“是,这是我在秦国认识的小孩。”李斯回答,“非兄,你别看他只是个小孩,那可真称得上是人小鬼大,如此年纪,便已经能够出入宫廷,甚至向秦王谏言了。”
“哦。”中年男子平淡的回答道。
难道,眼前这人就是韩非吗?昭明推测道。
“敢问这位,可是韩国的公子非?”昭明问他,韩非点了点头。
真神奇,昭明看着眼前的韩国公子,心里想道。
“非兄,听说你出门走的匆忙,不知是否带了诊金啊?”李斯问道。
韩非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无妨,李某此来,便是替你付账来的。”李斯说,“这诊金你先收下,你我兄弟总是见面的次数多,你改日还我便是。”
“斯兄……有心了。”韩非向李斯致谢,随后便接下了李斯带来的钱。
这李斯,还挺行啊。昭明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感觉李斯这挖墙脚的,上的强度是真大。
“好了。”过了一会,大医走了出来,“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拿回去煎一煎。”
“是是,谢谢大医。”李斯说。
“大热天的,小孩子不要在太阳底下乱跑,晒脱水了都。”大医数落了韩非一句。
“是……抱歉……”韩非回答。
“你这口疾,有治过吗?”大医一边开药方,一边问韩非。
“嗯。”韩非点了点头,“尝试过……很多办法……最终都……”
“好吧,偶尔也是有这样的病人的。”大医说,“你心理负担也不要太大了,慢慢来吧。”
“是,谢谢……大医。”韩非回答。
“走了,小孩。”看过病之后,韩非抱着小童离开了。李斯留在后面,和昭明多说了两句话。
“哦。”昭明回答李斯。
“看来你在韩国,过的还不错?”他调侃了一句。
“也就这样了吧。”李斯回答,“先前我在家时,曾羡慕其他人能够建功立业,出将入相,没想到今日我也算是做了相国,过的却是这样的生活,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完,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也离开了。
这么折腾一番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天气依旧很热,昭明去找来了一个蒲扇,开始给自己扇扇风。
此时在咸阳,秦王宫的深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大殿内,冰蚕丝制作的帷幔,隔绝了夏日的暑气,宫殿中还摆放着巨大的青铜冰鉴,里面盛放着冬天埋藏在地下,得以保存到现在的冰块。
有了这些措施,使得秦王宫即使在夏天,也是十分的凉爽。
不过有些地方,也许凉爽的过了头。
“公子,今日的政务,应当这样处理……”丞相府内,启正在指导成蛟。在华阳夫人的要求之下,成蛟和子婴分别开始跟随启和昌平君学政治,成蛟跟随的是丞相启。
“丞相,我不明白。”成蛟一边看着竹简,一边产生了疑问。
“公子哪里不懂?”启回答,手上还慢条斯理地用小刀修整着一片竹简。
“这义渠人,连大王都已经被先太后给处理了,怎地我们还要对这些遗民如此客气。”成蛟说。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这样一件事,北地郡的官员上表,说最近有不少自义渠归化而来的边民又逃往了境外。
对于此事,启的处理意见,大致就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若是在关口拦下了,就按照惯例处罚,若是已经走脱了,就不管了。
“要我说,就该严查,狠狠的给他们一点教训。”成蛟说,“作为大秦的子民,竟然不服从秦国的改造,该罚!”
“公子,义渠人新归附不久,部分人难以习惯是很正常的。”启回答。
“我们今后还要接纳许多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人。倘若我们以如此高压的手段,对待义渠人,其他的国家看到了这样的例子,谁人不怕秦国呢?”
“倘若人皆恐惧秦国,众志成城,强行抵抗,那我们会付出更多的代价的。”
“付出了代价又如何?”成蛟说,“最终打赢了不就行了吗?战场上多死那一两个士兵,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启削竹简的手停了下来,“不可说这话。”
“知道了,作为统治者,要爱惜民力,不能把子民当成耗材。”成蛟说,“这道理我娘早先教过我的。”
“人的身份虽然有贵贱,但性命却是等同的。”启说,“请公子谨记。”
“先生,这话你不应该同我说。”成蛟说,“如今这大秦,最不爱惜民力,最无限制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公子。”启淡淡地打断他。
“隔墙有耳,请您谨慎发言。”启说。
成蛟方才的话,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看似是在底线上跳舞,实际上什么都没说。启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成蛟说的是谁,但他只是要成蛟不要声张,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看来,有机会拉拢他。成蛟心想。
“公子,夫人叫你,说有要事。”此时,宫人前来通传。
“丞相,学生先告退了。”成蛟和启告别,跟着宫人走了。
“见过母妃。”成蛟来到了内宫,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成蛟的母亲是自韩国来的贵族女子,此时已经是太妃了。
韩太妃的宫殿里,此时点着青铜雁鱼灯。韩妃身着一件并不常穿的衣服,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宫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宫女,桌子上则放着一个镶金的小木盒。
“来了。”见到成蛟,韩太妃开心的笑了笑。
“你先下去吧。”她随后吩咐宫女。
“你舅舅来信了。”宫女走后,韩太妃拉住了成蛟。
“舅舅?”成蛟立刻警觉起来,韩太妃所说的是韩王安,前不久他派遣间者的事情暴露,秦王没少敲打韩妃母子二人。
“好成蛟,快帮母亲看看,这到底该怎么办啊?”韩太妃六神无主的问道。
“母亲别慌。”成蛟接过韩王密信来看。
韩王所传的密信,内容不多,想法却很冒险。他询问韩太妃,是否有机会把成蛟扶上秦王的位置,韩国愿意尽全力支持。
成蛟看了这封信,眼前一亮。身为秦国的公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王究竟拥有多大的权力,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实在是非常的诱人。
“母妃别害怕,此无稽之谈,我们不理便是了。”成蛟对韩太妃说。
“好。”韩太妃点了点头。
“成蛟啊,娘没有其他的愿望,我们娘俩就这样安安稳稳的,把这日子过下去就好。政治这些事情,听起来就可怕,咱们还是别沾了。”她交待儿子。
“哦。”成蛟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慰母亲,其实他的心中并非没有野心,听到母亲这样说,他反而有些失望。
“母亲,若是今日无事,那儿臣便告退了。”他说,随后对着韩妃行礼,离开了秦国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