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在长久的黑暗中,歌者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当然是昭明在问他,从昭明的视角出发,则是歌者在昏迷已久之后,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吃力地睁开了,露出的浑浊的眼睛,他眼神空洞,仿佛是一汪深潭,映不出丝毫光亮。
昭明带着他找到附近的聚落时,发现现在已经是在韩国境内了。那个聚落只是个小村庄,没有医生。村子里的长老略懂一些医术,简单的帮歌者处理之后,昭明找村民有偿借用了一头小毛驴,又把他拉到了镇上。
镇上好歹算是有个大医,但因为就他一个,导致这里完全成了卖方市场。那大医狠狠的敲了昭明一笔治疗费,几乎把昌平君给的盘缠给掏空了,这才给他们住下看病。
安定下来之后,歌者的脸色有所好转,到了今天,终于醒了。他挣扎着,低声说着些什么。昭明凑到简陋的榻边,仔细的听着。
“水……”歌者迷迷糊糊的说。
昭明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这几天都是大医喂药的时候顺便给歌者喂点水,此时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
昭明去找了一只陶碗,在院子里打了些井水,喂给了歌者。随后去叫来了大医,大医观察了歌者的情况之后,给他扎了针灸,歌者的眼睛这才逐渐清澈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歌者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我的医馆。”大医回答他,“是你家小孩送你来的,你这当大人的也真是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咳咳。”昭明之前来的时候,为了免去一些解释,直接和大医说这是家人,导致此时有些尴尬。
“是,您说的对。”歌者看了看昭明,似乎是理解了昭明的假话,于是顺着大医的话讲了下去。
医馆里还有其他的病人,大医帮歌者扎了针之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了昭明和歌者。
“谢谢你,小孩。”歌者向昭明道谢。
“先别着急谢我。”昭明回答,“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在歌者昏迷的时候,昭明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查看了歌者誓死保护的那个包裹,这包裹里装着的是几卷竹书,打开来看,竟然都是宫城的地图。
虽然昭明对这个年代的建筑并不熟悉,但是根据歌者的来处推测,这很有可能是秦王宫的地图。
一个普通的演艺人,竟然能带着秦王宫的地图?昭明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一直耐心的等着歌者醒来,想要问个究竟。
“我不过是个,流浪的歌者。前些日子在咸阳,无意间被老板看中,到东方楼唱过几支小曲。”歌者回答,
“因为有了这笔钱,我的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宽裕了些。谁知道,没去表演几次,就在一天晚上,在回客舍的小道上。被蒙面人拿下了,送进了监狱里。”
“监狱?”昭明问道,“他们抓你干嘛?你犯了什么罪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对不起。”说到这里,歌者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们把我拷了起来,不停地问我,要我招供。”
“招供,招供什么?”昭明问道。
“我不知道,实在不知道。”歌者回答,“他们要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是个演艺人,就只会唱几句小曲,别的一概不懂。”
“这不太合理吧。”昭明说,“是什么奇怪的组织,会专门针对你一个普通的流浪艺人,还对你用这么重的刑。”
“真的是这样的,小孩,我没骗你。”歌者还在坚持。
“别装了,你的包裹我已经看过了。”昭明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歌者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不知是在表演,还是真的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处,总之他的脸色瞬间灰了下来。
“你也许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救下来。”昭明说,“我若是要拿你换赏钱,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歌者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信任昭明。
“小孩,你到底是什么人?”歌者问道。
“你先说。”昭明回答,“先把你的身份告诉我,我自然坦诚相待。”
“我是,燕国人。”歌者回答。
“燕国的间人?”昭明问道,“来窃取秦国机密,然后弄到了地图?”
歌者没有反驳,相当于是默认了。
“还挺行的。”昭明说,“秦国的宫廷戒备这么森严,还能被你搞到地图,也是真厉害。”
“你准备怎么处理我?”歌者没回答昭明的话,他问道。
“我处理你干嘛,我自己也是从秦国跑出来的。”昭明告诉他,“我一个朋友的兄弟,因为欠赌债被赌场老板拉去卖身了,我一气之下把老板砍了,之后只能逃命去了。”
“还挺讲义气的。”歌者说,“真是英雄少年啊。”
“我那朋友兄弟欠钱倒也不对吧。”昭明说。
“赌博这东西最好还是别沾。”歌者回答。
“对了,你叫什么?”昭明问道,“也许你不记得了,其实我在咸阳见过你,听过两次你唱歌,但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听过我唱歌?”歌者仔细观察了一下昭明,也不知道他想没想起来。
“吾名为乐栖。”歌者回答他。
“乐君,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秦国的人都抓了你,严刑拷打了,怎么这包裹还让你带着跑了呢。”昭明问道。
“对方可能,不是秦国人。”乐栖回答,“我还算是粗通音律,对人说话的口音比较敏感,抓我的人虽然穿着秦人的衣衫,但说话更像是齐国的口音。”
“齐国人?齐国人抓你干嘛?”昭明问道。
“这个我是真的不清楚。”乐栖说,“刚才说的也不完全是骗你,那群齐国人把我抓起来之后,反复就是问我,见没见过什么人,对他们说的那人,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见没见过谁?”昭明问道,乐栖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没有头绪。
“后来似乎是发现我真的没见过,对我的刑罚逐渐放松了。”乐栖继续讲道,“有一天,我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感觉今天外面似乎没人,于是我把自己的手骨弄脱臼,从枷锁里挣扎出来,再接上,然后拿上包裹跑了。”
也是真狠人了,昭明心想,听着就疼。
“多谢小义士的救命之恩,你为了救我,想必也花了不少钱,但我身无长物,没法还你。你等我把这包裹送回燕国,之后便给你做用人,用我的工钱抵债如何?”歌者问道。
“倒也不至于。”昭明回答,“你要是有心,以后有了钱,多少还我一点就是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需要用人的少爷吗?”
“不是少爷也可以有的。”乐栖回答,“我会唱歌,也会做饭,能帮你很多忙的。”
“再说吧。”昭明回答,“话说,你这个样子准备怎么回燕国?”
“我爬也要爬回去。”乐栖说。
“你别。”昭明说,“我在附近的村里买了头小驴,你好些了就骑上走吧。”
“不,我不能再接受你的恩惠了。”乐栖说。
“骑上吧,没事。”昭明说,“你死在半路,以后没人还我钱了,那我才是纯赔了。”
“好吧。”乐栖答应了,“此恩我一定报偿,多谢小义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