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
宋观舟猛地起身,坐在床上,黑夜之中,她听到了自己心中的狂乱、无助、迷茫。
“何为议贵?”
“娘子,躺下说话。”
“不,四郎,与我说个明白。”
她的手,紧紧攥拳,身子也在颤抖,裴岸被这样的她吓了一跳,遂坐起身子,欲要扶住宋观舟躺下,但被宋观舟拒绝。
“四郎,你说,何为议贵?”
这——
裴岸微愣,但马上转身,“我先燃个烛火,观舟,不着急,容我慢慢与你说来。”
“四郎,你现在说,议贵能让犯下她犯下滔天大罪,也能免于死刑?”
这等富贵人家的闺女,真要是不死,其他刑罚有何用?
反正家中有钱有势,换个地方,依然呼奴唤婢,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观舟——”
裴岸能感觉到宋观舟的不对劲,立刻回身拥住她,“没事没事,我同你说。”
没入裴岸胸膛的宋观舟,能感觉到男人的心跳。
沉稳厚重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议贵,是因她父辈地位尊从,即便是犯了罪,也会在律法上得以降级,亦或是免除。”
宋观舟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是啊!
这不是她身处的现代社会,她也不再是现代社会里的普通百姓,若说现代社会有没有达官显贵逃脱法律惩处的,有,但艰难,要么潜逃国外,要么洗白身份,总之——
法律上是没有优待谁的说法。
可这不是现代社会。
她翻看的律法,似乎不全。
故意遗漏了对于皇亲国戚,国家重臣的家眷子女犯法时的惩处。
哪里能看到这些?
对权贵的封赏之中,爵位也好,官位也罢,其中好处,都在平民百姓不知晓的地方。
宋观舟是后来者,尤其是现代社会过来的,她哪里能反应过来议贵的存在。
裴岸搂着她,在昏昏暗夜之中,说了全部,最后,他轻声说道,“真是到了获罪的地步,死不死的,也没那么重要,徒刑之路,遥不可及,路上发生任何意外,都不足为奇。”
宋观舟低垂着头,“……害我这般,连累了凌俏表姐,身上这般多的命案,竟然就此罢了。”
议贵……
更让宋观舟痛苦的是,为何原着里的宋观舟,就没有议贵的资格?
只因她父母双亡,家族凋零,身无长物,孤寡一人?
原着中,免了剥衣用刑,就是天家对大学士之女最后的宽容,给予最后的体面。
宋观舟在这一刻,深感无力。
她浑浑噩噩,再一次怨恨这个世界。
公平吗?
半分不公平。
良久之后,宋观舟努力平息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在黑夜再次发问,“四郎,你是朝廷命官,刺杀你也不能让她伏法?”
“只盼着能伏法,但死刑上头,除非金蒙觉得此女羞耻,逼迫自裁,否则——”
“如若安王爷的死,与她有关呢?”
“观舟,没有证据。”
这冷静的几个字,让宋观舟如坠冰窟,她忽然觉得头疼,只能靠在裴岸的肩头。
身为丈夫,裴岸大概能明白宋观舟的忧虑。
“放心,只要能伏法,不管轻重,她都会付出代价的。”
宋观舟紧紧攥住裴岸的中衣,低声说道,“不可轻举妄动,你让我知晓权利的用处。”
“观舟……”
“你好好做官,官越大越好,兴许有一日,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能拉我一把。”
“不可胡说,往后你都平平安安的。”
宋观舟再没有闲聊的心,她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裴岸的怀里,裴岸只当她是因为金拂云最终的下场太轻,而生出郁结。
实则,宋观舟的心里有一堵墙,轰然倒塌。
当街杀死朱宝月,在宋观舟的想法里,一命换一命,是应该的。
所以,她对原主的结局,没有太多质疑。
自从穿书过来,她在求死不能之后,迸发出来的求生,让她一心想着能熬过二十岁、二十一岁。
兴许过了这个年龄坎,不管最后是继续做四少夫人,还是被休离、和离,有条性命在,好过一切。
哪知,人生半分不由自己。
她原本以为只需要跟原着的剧情对抗,却变成了跟金拂云对抗,原本想着躲开朱宝月、躲开案发的时间,就能大吉大利。
却想不到,她穿书过来,金拂云重生。
她对裴岸的执着,大过一切。
大到想提前毁了自己,大到不惜一切代价,要抢到裴岸。
谁能想,剧本变了。
裴岸不再是那个大义灭亲,送嫌恶的妻子上了断头台的清官,也不是那个披荆斩棘,放下两家一切隔阂,走到她身边的男人。
宋观舟心如死灰。
裴岸爱上了她,但这份爱,似乎要断送了自己。
金拂云做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事,哪怕真正伏法,也不会是死刑。
可原着里的原主,才二十岁。
却被腰斩了。
议贵,议的是哪门子的贵?
这世道,不说十分的公平,连半分都没有。
宋观舟像是死去那般,靠在裴岸的怀里,她毫无知觉,只觉得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
次日,裴岸起床,看着熟睡的宋观舟,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忍冬欲要入内,也被裴岸拦住。
“让你们少夫人好好睡,昨儿半夜小腿抽筋,折腾得她没睡好。”
“是。”
直到日上三丈高,宋观舟起身,一如往常洗漱、用饭,同裴岸也正常说笑。
裴岸见状,方才松了口气。
“多吃点,一会儿我要到父亲那边,对了,北表哥也回来了,今日午饭估摸着就不回来吃了。放心,好些事儿我心里有数的。”
宋观舟点点头。
吃了裴岸布的小菜,“四表哥这中途回来,定是要好生照料的, 后面还有科目,我是帮不上忙, 四郎帮我给四表哥带句话,让他放平心态,今年一定能蟾宫折桂。”
裴岸看她好似忘记昨夜谈话那般,说笑一如往常,遂放下心来。
“今岁春闱,较去年恩科更为隆重,我也盼着四表哥能得好信儿。”
宋观舟目送裴岸离去,站在屋中沉默起来。
原来,权利是这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