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蒙满脸失望,想不到自己女儿跟前豢养的杂种, 竟然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老爷,这事儿若是寻到余成,愚忠的小子,能扛个罪责, 大姑娘也能得个平安。”
“阿莫,余成抓了许久,不见踪迹,这很难。其次——,拂云做了这么多的事儿,脱不开身。与其让朝廷、让圣上来裁决她的死活,不如我这个老父亲,送她一程。”
金拂云不知在父亲眼里,她已毫无价值。
但这一夜,她过得艰难。
老先生被害,她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思量许久之后,生出的不祥。
莫不是……
真为余成所为?
但余成知晓老先生对她而言,甚是重要,哪里会动手?
余成啊,余成!
你在哪里?
躲在密林之中,猎户小屋之中的余成,没有点亮烛火,但燃了一堆篝火,他仓皇逃到此地,勉强歇下来。
杀人太多,他已麻木。
何文瀚料想的没有错,姜曲老先生与王伯,都是命丧于他的手中。
后悔吗?
余成无动于衷。
那老先生……,哼!满嘴的仁义道德,却要去告发,他眼里只有裴岸,却无自家大姑娘。
忘恩负义的老不修!
可想过如今能得个好日子过,全是大姑娘把他接回京城。
否则——
谁会管他这个老不死的?
奈何!
恩将仇报!
余成轻轻擦拭伤口,瞎了一只眼的他,在火光的映照下,让人不寒而栗。
屋外,夜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
屋内,他瘫软在枯草上,喘气不止,如今,他也不奢望能再见到大姑娘,只盼着能把大姑娘厌恶之人,一刀了结。
却不知,因他刺杀失败,给金拂云带来了灭顶之灾。
余成不会知晓。
他仓皇逃命,能听到的讯息不多,但大姑娘被宋氏害得不得不嫁入雍郡王府,这事就足矣让他对宋观舟恨得牙咬咬。
杀了宋观舟,是他唯一活着的愿望。
韶华苑内,宋观舟本在熟睡,但冷不丁的脚抽筋,让她痛苦的喊了出来。
“腿,抽筋了……”
裴岸马上惊醒,黑暗之中摸到宋观舟的小腿,帮着拉筋,“好些没?观舟,忍住。”
一番折腾,宋观舟也睡不着。
裴岸搂着她好生安抚,“再睡会儿吧,就当是陪着我。”即便这般说,裴岸也没了睡意。
“可是做噩梦了?”
宋观舟摇头,“没有,估摸是睡姿不对,这会儿好了。”说完,靠向裴岸怀中,“把你惊醒了。”
“没事。”
裴岸捋了捋宋观舟的长发,“我梦到先生了。”
“嗯?”
“但是小时候,先生教我读书,三哥聪慧,性格也比我好,他教我习字,我老是弄错了笔锋——”
说到这里,裴岸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那时是在公府?”
“在溧阳。”
裴岸搂住怀里温暖软香的姑娘,回忆起幼时的日子,“姨娘性情温和,从不曾见她生气恼怒,还会做极好吃的点心,每当先生责罚了我,回到屋里,她总会给我做些好吃的。”
“沁姨娘,待你很好吧。”
“很好,比待三哥都好。”
宋观舟微微一愣,“视如己出了?”
“一半一半吧,我被母亲厌弃,襁褓之中就送到沁姨娘跟前,虽有奶娘,可我生下来就不好养,奶娘的奶,我是不吃。所以三哥吃奶娘的奶长大,我吃沁姨娘的。”
“那跟亲生的也没个两样的。”
“毕竟不是亲生的,她身为妾侍,得父亲宠爱,对我疼爱八分,遵从八分,凡事都压着三哥一头。”
“但三哥并未因母亲之事,对你生出怨恨,你此番中箭,三哥十分着急。”
“是的,三哥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所以——
裴岸有几分哽咽,“……三哥出事之后,我几乎要掀了公府的房顶,持剑逼着父亲休离母亲,送官查处。”
“……但父亲还是给了母亲体面。”
宋观舟低喃,“若不是我与芳姨娘前后出事,父亲还会再庇护母亲的。”
“不得不庇护。”
“为何?”
裴岸长叹一息,“原本以为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不日即将殡天,奈何——,晃晃悠悠的,又熬到了今年。”
“这与太后娘娘,有何干系?”
“太后娘娘在一日,母亲就平安一日,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她如今囚在佛堂,与下刑狱有何区别?”
宋观舟撇撇嘴,“……但你那长姐、 二嫂,还在想着把她救出来呢。”
“不可能的事情。”
“四郎,万事莫要说的那般绝对。”
“观舟?”
“兴许那一天就出来了,活着都是有希望的,四郎——”
宋观舟侧过身,紧紧抱住裴岸的腰,“你在吏部好好干,咱们争取早点外放,在京城的日子,我过得有些害怕。”
“不怕,如今金拂云被囚起来,起不了风浪。”
“不!”
宋观舟仰头,虽然黑暗之中也看不到裴岸的眼眸,但她也因此胆大,没有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
“这一年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害怕……”
“是这几日先生的事,吓到你了?”
宋观舟几乎是贴在裴岸的胸膛上,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箭,死的人就是我。若不——”
她仰起头来,“我去外地避避。”
裴岸听完,哑然失笑,“外地才去不得呢,此番京城追凶力度极大,我猜测余成肯定会潜逃外地,若知晓你也出京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好像也是。
宋观舟长叹一声,“这金拂云,真是我的劫难,只盼着她早日伏法,等她被砍了头,我才能松口气。”
砍头?
裴岸微愣,这身子的僵住,让贴在他怀里的宋观舟马上意识到。
“难不成,她做了这么多恶事,还不能判个死罪?”
这……
裴岸愣了许久。
“观舟,你不是看过大隆律法吗?”
“我看过,她这都是主谋,数罪并罚,当斩的。”
“观舟……”
裴岸迟疑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她是郡主之女,算是半个皇亲国戚, 父亲又是一品大员,从议贵上来说,即便是她亲自杀人放火,也难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