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岷默默等着苏晓蔓将衣物清洗干净,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盛满湿衣的木盆。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沿着山间小径返回山神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斑在他们身上跳跃,却驱不散苏晓蔓心头越来越浓重的阴霾和即将面对真相的紧张。
回到庙外,两人一起将洗净的衣物晾晒在庙外围栏上。肖岷将苏晓蔓让进自己暂住的耳房,随即身形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地上了庙顶,从瓦楞之下取出了那个藏匿的牛皮纸文件袋,又轻盈落下,回到房中。
在苏晓蔓疑惑而紧张的目光中,肖岷缓缓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摊开在破旧的木桌上——那份关键的“草药鉴定”报告,几张按着红手印的证词,还有那张写着“害死李雪平”的字条。
“这些…是什么?”苏晓蔓的声音有些发颤。
肖岷面色沉凝,指着每一样证据,将赵宝义如何暗中调查、如何取得这些证据、以及他所陈述的二十年前那桩惨案的经过,原原本本、详细地告诉了苏晓蔓。
随着肖岷的讲述,苏晓蔓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当听到母亲并非病故,而是被贾德旺和“山神信使”用毒草残忍害死时,她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妈——!”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整个人几乎崩溃!巨大的悲痛和被掩盖了二十年的残酷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真相以如此确凿、如此残忍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力几乎将她撕裂!
“是他们!是那两个畜生!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妈报仇!!”苏晓蔓双目赤红,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与愤怒,转身就要往外冲。
“晓蔓!冷静点!”肖岷急忙拦住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你现在冲动去找他们,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给自己带来危险!”
苏晓蔓挣扎着,哭得撕心裂肺,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思念和此刻喷涌而出的仇恨,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扑进肖岷的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那么狠心…我妈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她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肖岷肩头的衣衫,滚烫而绝望。
肖岷身体微微一僵,但感受到怀中女孩那滔天的悲恸和无助,他心中叹息一声,终是没有推开她。
他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但别让仇恨完全蒙蔽了你的心。你母亲在天之灵,绝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她更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一股清泉,渐渐浇熄了苏晓蔓心中那团毁灭性的怒火。她在他怀中哭了许久,直到声音嘶哑,眼泪流干,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疲惫。
肖岷扶着她,让她在床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他理智地分析道:“晓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现在掌握的这些,大部分是赵宝义的个人调查和旁证,缺乏他们二人直接行凶的、能被法律认可的铁证。仅凭这些,很难将他们彻底绳之以法。我们需要更稳妥、更周密的计划,找到一击必中的证据。”
苏晓蔓虽然心如刀绞,但也知道肖岷说的是事实。她用力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眼神虽然悲伤,却已多了几分清醒和坚定:“肖大哥,我明白了。是我太冲动了。我…我都听你的安排。”她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对肖岷的称呼,仿佛这样能让她获得更多的力量和依靠。
肖岷听到这声“肖大哥”,略微一怔,但并未纠正,只是点了点头:“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情绪。这件事,交给我来谋划。”
送走情绪低落的苏晓蔓后,肖岷独自在庙中沉思。如何撬开贾德旺和那个狡猾巫师的嘴,拿到直接证据?光靠凡俗的手段恐怕不易。他的手下意识伸进衣兜,触摸到了那块冰凉温润的“溟海传讯玉”。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既然那“山神信使”如此笃信山神,何不就来一场“山神显灵”,逼其自陈罪状?!
计策已定,他不再犹豫。当晚,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之时,肖岷取出那块蓝色奇玉,握于掌心,凝神静气,心中默念:“赤魁道友,肖岷有事相求,请现身一见。”
默念完毕,他静静等待。不过一分多钟,一股庞大而晦涩的威压悄然降临山神庙正殿,虽极力收敛,仍让肖岷感到心悸。他打开房门,只见正殿中央,那位身高叁米、头生双角、覆盖暗红鳞甲的妖祖赤魁,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一般。
“肖道友,何事相召?赤魁收到传讯便即刻赶来。”赤魁拱手,声若闷雷,却压得极低。
肖岷连忙将他请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然后将赵宝义提供的证据以及贾德旺、山神信使合谋害死李雪萍的推断详细说了一遍,并道出了自己的困境——缺乏直接证据。
赤魁那双赤红色的眼眸扫过桌上的证据,目光在其中那份“草药鉴定”和证词上停留了片刻。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穿透了时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不必推断。我观这些物件之上残留的微弱气息与因果线,你所说之事,确是事实。那女子,确是被那二人用毒所害。”
肖岷心中一震,既为赤魁这窥视过去的神通感到惊叹,也为真相得到最终确认而凛然。
“然而,”赤魁话锋一转,“你我已非凡俗,按理不应直接插手人间律法之事。肖道友唤我来,是想到了何种方法?”
肖岷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那巫师深信山神存在,敬畏无比。我想请道友施展神通,幻化为山神,将他召至这庙中,令他于‘神前’自行忏悔,说出当年罪行。我则用此物——”肖岷拿出自己的手机,“——将他的供词录制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赤魁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压抑着的、轰隆隆的笑声:“哈哈哈!有趣!有趣!让本妖祖去假扮那区区一地小毛神?真是…真是大材小用,辱没身份啊!”他摇着头,巨大的犄角随之晃动,但眼中却并无怒意,反而充满了玩味和一丝新奇。
他看了看肖岷,又想了想那位玄仙,最终大手一挥:“罢了!既然答应过你有事相助,又是为了揭露此等卑劣之事,本妖祖便委屈这一次,陪你演这出‘山神审案’的戏码!何时开始?”
肖岷大喜:“事不宜迟,就在今夜!还请道友施法,将那巫师‘请’来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