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见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
“梧小姐的运气,向来很不错啊。”她拖长了调子,“18点……一个很保守又安全的数字。您可以就此停手,稳坐钓鱼台。当然……您也可以大胆选择分牌。毕竟,两张9,和两张10点牌,在分牌规则里,效果是一样的。”
分牌,意味着加注,意味着将风险与潜在的收益同时放大。梧惠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下意识地看向莫惟明。
莫惟明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两张明牌。实在算不上乐观,3和4,加起来才7点……是桌上目前最小的牌面了。然而对于梧惠的眼神求助,他并未提供任何明显的暗示。没有点头,没有口型,没有表情。
但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直觉告诉了梧惠——如果是莫惟明,会劝她分牌。他需要她将赌注扩大,增加他们这一边的筹码量和可能性。同时,他也必须尽可能让自己获得胜利,而不能指望梧惠一人。
“分牌。”
梧惠听到自己的声音,看到自己的手,推出了代表100银元的筹码。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九方泽在为分牌补牌时,竟然得到了一张Ace。这意味着他仅凭名牌就达成了21点。尽管其他任何人都不动声色,但梧惠心里明白,每个人的心理压力都高了不少。她只能不断劝自己,还有机会。输赢并不重要……至少不“那么的”重要。
之后的一轮里,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要了牌——除了阿德勒。
然后是第二轮、第三轮……有人陆陆续续地停牌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真可怕啊,梧惠在心暗想。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和信息。这就是所谓“扑克脸”的含义吗?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很僵硬,僵硬到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现在,她的两套牌面是这样的:第一套,由9和3两张明牌构成,以及一张暗牌。
梧惠很清楚是什么——又是一张3。
15点,必须要牌,否则不符合停牌条件。还好,空间算得上大,她应该再赌一把。那么另一套牌呢?公开的是一张9,和一张4。
而暗牌是8。
已经很不错了……竟然凑出了一套21点,绝对可以从庄家处赢到钱。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套牌已经和九方泽的其中一套牌势均力敌了。
梧惠不明白他的用意,因为,他若不想在今日发言,是可以将A视为1点,从而继续要牌,这是一种选择做输家的战略。但他没有……梧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敢大意,只觉得似乎在某些方面应证了莫惟明的那句话。
我们没有朋友。
梧惠为第一套牌要了一张牌。
接着,莫惟明又要了一张。
梧惠暗想:难道说,他也一直拿到很小的数字,才一直在要牌吗……
九方泽已经停牌了。他的面前,有一套公开的q与10,还有一套加起来是15的明牌,另一张暗牌数额不明,但他并没有继续加牌。
而梧惠为自己要来的牌是……
……又是3?开什么玩笑?
18点——这不就回到了一开始的局面吗?又是一个让人犹豫不决的数额。梧惠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生怕又让殷红说了什么闲话。虽然这种情况可以停牌了,但她实在感到一种微妙的不甘。
梧惠咬了咬牙,又要了一张牌。这个时候,玩家们的目光已经频频扫向她的面前。
梧惠做了一个深呼吸,看了一眼新的牌面。
2。
……先是一张明牌的3,然后是连续两张3,继而是2。
这就是概率学吗?真有意思。她竟感到一种恐怖的愉悦。
……赌博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真是太可怕了。
她竟然有种预感,她若继续要牌,能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张A。很接近了,不是吗?说不定真的有人从中作梗,就是为了将她也推到前几名来。至于图什么,梧惠没法儿细想。毕竟她也不知道,做局的人要把九方泽推到前面做什么。
为了防止算牌,黑杰克的牌混了六到八套牌,这意味着还有很多A可以赌……尽管这也意味着,其他更大的数额也更容易出现,以至于将她推至败局。可是,她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只能看到那复数个的Ace,而刻意不去注视那庞大的分母。
冷静,冷静……不要停止思考。
梧惠的视线也扫过众人,发现其他人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莫惟明。
他们要牌的频率算得上是最高的了。
梧惠的视线掠过殷红时,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这种古怪的胜负欲,并非来源于自身。
而是她的法器在从中作梗。
抓住人的求胜心与好奇心,将人的情绪逼到风口浪尖,再施以沉重的打击。
这就是“天璇卿”有能力做到的事。
梧惠猛然清醒过来。
“停牌。”她说。
“那么我再要一张吧。”莫惟明忽然这样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莺月君”优雅地递过一张牌,莫惟明揭开看了一角,面无表情地将它按下去,然后平淡地说:
“停牌。”
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
庄家,天枢卿·阿德勒,明牌A,暗牌8,符合停牌条件,共计18点。
“所谓见好就收。今天不是我的战场。”他轻轻一笑。
闲家,天璇卿·殷红,明牌由6与7构成,暗牌为7,共计20点。
“感谢各位抬爱。”她如此说道。
闲家,玉衡卿·乐正云霏,明牌由5和6构成,暗牌为2和5,共计17点。
“运气不好。”她似是对结果无动于衷。
闲家,开阳卿·羿晖安,明牌由8与9构成,暗牌为J,共计27点,爆牌。
“真是不幸啊。”她如此笑着自嘲。
闲家,开阳卿·羿昭辰,明牌由2和9构成,暗牌为4和4,共计19点。
“马马虎虎吧。”他调整了一下眼镜。
闲家,隐元卿·梧惠,分牌。一套明牌由9和4构成,暗牌8,共计21点!
而另一套牌,由明牌9和3构成,暗牌有两张3和一张2,共计20点。
闲家,瑶光卿·莫惟明,名牌由3和4构成,暗牌是6、5、A,以及……
K?
共计29点,爆牌。
莫惟明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眼镜,擦了又擦。
梧惠感觉心口又凉了两个度。莫惟明拿到A的时候,一定有些惊讶。他必须在19这个数字上做出选择。最终,他决定大胆地赌一把——但是失败了。
梧惠只觉得后背发冷。因为她很清楚,自己险些就要拿到10个点了。以30点的数字爆牌,这种难堪的场面真是太讽刺了,她肯定会控制不住脸红的。
倒是莫惟明云淡风轻……说不定他也暗自松了口气,不用取得胜利,在今天说些什么。
至于闲家,天权卿·虞颖的代理人,九方泽……
他自然也有两套牌。一套是q和A,明牌即为21点;而另一套,是10、7、3。
共计20点。
……真是有勇气的人!梧惠暗想,如果是自己,在拿到17点时一定已经开始犹豫了。毕竟也算是达到了停牌的条件——不,不对。她立刻回过神,想起自己可是在20点上还在踌躇不决的事。
天啊,她竟然已经快把上一刻的事忘掉了!
究竟该说,赤真珠是如此可怕的法器,还是该说……
赌博就是这样可怕的事情。
现在,进行筹码的结算。庄家阿德勒需要向点数高于他且未爆牌的闲家进行赔付,赔付比例为1:1,即下注额500银元。但对于九方泽的特殊情况,赔率需要被调整为3:2。殷红相当熟练地为几个人计算数据,而梧惠的大脑开始逐渐放空。
“……天枢卿从输家获得筹码:玉衡卿17点,开阳卿和瑶光卿爆牌,因此三人各向庄家赔付五百。而天枢卿请为我和羿科长赔付五百的筹码,为梧小姐和九方先生赔付一千的筹码……恭喜两位幸运的朋友。”
莫惟明将筹码推过去,同时在心中暗自计算着。
现在,他自己输掉了今天刚刚获得的筹码,算是无浪无波。阿德勒的筹码应该只剩下不到两千五了。羿晖安手中依然没有筹码,真是连输也那么爽快的随性的人……云霏手里应该有一两百,也就是说,她只把今天追加的五百赔了进去。而羿昭辰,不仅保住了今天的筹码,还从庄家那里赢得了一倍,现在当有一千。
因为九方泽的胜利,有特殊的计算方式,他现在手里的筹码,比阿德勒还多一点。而梧惠筹码的持有情况,应当仅次于阿德勒,是第三名……
“那个……”梧惠终于开口,“那么今天的赢家是?”
“很显然,是九方先生。”殷红亲切地解释着,“因为天然黑杰克的优势是很大的。”
“唔……因为对规则不太熟悉,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也就是说,当他名牌的21点出现时,他就已经成为赢家了吗?”
“可以这么认为。”
梧惠和莫惟明都看向他,不知道他今天有什么想说的事。
不对,也未必。梧惠和莫惟明又看向彼此。说不定,出现21点的局面,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从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在今日发言,所以他希望至少多赢些钱也正常。
可他一开始不要分牌不就没事了?
想不通。
“我也是按这个铃就可以了吗?”九方泽问。
“当然,请吧。”
设想中的铃声再次响起,和昨天一样刺耳,让梧惠又忍不住皱起眉、眯起眼来。很快曲罗生便从门口进来了。他还未靠近牌桌,就提前祝贺道:
“今天的赢家是九方先生吗?真是恭喜您了。”
“为什么啊?”梧惠忽然站起来,“隔着那么远,你就已经看到结果了?”
“还是说隔墙有耳呢?”九方泽竟也顺势说。
意识到他们的情绪有些不对,殷红连忙站起身。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坐在原位上的云霏打断了:
“嗯……关于这一点,我倒是要替曲先生打抱不平。尽管我也有些质疑游戏的公平性,不过我也意识到了——每个人的铃声,其实有细微的差别。我想曲先生正是根据铃声的频率与音色的不同,来判断今天的赢家是哪位朋友的。”
曲罗生坦然点头:“正是如此。感谢您为我解围。现在,我去通知九方先生的搭档前来,在此期间请各位稍作休息。”
搭档?谁?
算了。马上就知道了。
尽管多少有些不甘,依然持怀疑态度的梧惠却不好再说什么。这点差别,只听两次她当然听不出来。如果可以,她很想把每个人的铃铛都按上几次,好好比较一番。但这声音实在是令人不快,她不想多听,也不想做出太不礼貌的事来。
她再看向九方泽,对方平静的眼眸里似是也有相似的情绪。
“……行,我信了。我去洗把脸。”
说罢,梧惠擦着曲罗生,离开了房门。
“哎呀,这丫头,分明赢了钱,却不高兴呢。”
羿晖安如此打趣,阿德勒和殷红都笑起来。九方泽也默默起身,向门口走去。大概又隔了十几秒钟,莫惟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说:“我也去洗个手。”
莫惟明出来后,跟着感觉在附近逛了一阵,果真看到九方泽和梧惠在一个角落等他。那个方向当然和盥洗室毫不相关。
他刚走过来,梧惠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说:
“九方先生说,昨天,是九爷找他谈话……说保他在今天赢。”
“啊?”莫惟明皱起眉,“你怎么就答应了?难道有什么场外局,有人买你赢?”
“……你想哪儿去了?”梧惠一脸莫名其妙。
“你觉得他们干不出这种事?”
“并非如此。”九方泽解释道,“我答应,是因为我希望遵守九皇会本来的意义,也就是一开始九爷说的:情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