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像无数细针扎在人裸露的皮肤上。石万奎裹紧了黑色风衣的领口,目光扫过身后二十几个清一色黑衣的身影,夜堂的成员,个个身形挺拔,腰间别着消音手枪,动作间没有半分多余的声响,一看就是常年在暗处行走的老手。
石万奎正抬手示意队伍准备分散,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斜后方的身影,脚步猛地顿住。
孙猛就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一身深绿色的作战服紧绷在结实的身躯上,裤腿扎进黑色作战靴里,靴筒边缘还沾着些未干的泥点。他左肩上斜挎着战术背带,上面别着两枚黑色手雷,保险栓的拉环露在外面,晃得人眼晕;右手握着一把改装过的手枪,枪口朝下抵着大腿,枪身缠着防滑的胶带;最扎眼的是他腰侧的军刺,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还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去年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印记。
石万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无奈,声音压得极低:“就是去暗杀几个高层家族的外卫而已,你至于这么全副武装吗?”
孙猛听到这话,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爽朗的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丝毫没在意石万奎语气里的不满。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军刺,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吓得旁边两个夜堂的兄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都好久没去战斗了,这次不得过过瘾?”他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像憋了许久的猎手终于看到了猎物,“而且我昨天守了一夜抓内鬼,今天又盯了一天的梢,只在下午补了会觉,全是为了今晚这事儿。这要是到了地方,三两下就解决了,轻轻松松就回来,那我也太亏了。”
“你小子可别给我找麻烦。”石万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上前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大哥都说了,我们只是清除一些高层家族的外围,给他们点威慑力就行,警告,你懂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猛身上的武器,语气更重了些,“你到了那儿要是下手太狠,真把事情闹大了,变成正面冲突,大哥在上官儒那里可就难办了。而且大哥特意交代,现在不是和那些高层家族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你必须克制。”
孙猛听完,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伸手理了理战术背带,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摆弄自己的玩具。“大哥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用你再重复一遍。”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傲气,“我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再说了,那些高层家族把真正的精英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留在外面的不就是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他们那样的,还能造成正面冲突?你也太小看我了。”
石万奎看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他无奈地抬手拍了拍额头,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他早就该想到,带着孙猛出来就是带着个定时炸弹,这家伙从认识那天起就没安分过,每次执行任务都想着怎么“玩得尽兴”。
他现在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带孙猛出来。要是自己带着夜堂的这二十几个兄弟,按照原计划悄悄摸进去,解决掉那几个外围成员,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出来,回来还能在吃个宵夜,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多好。可现在带着孙猛,这一夜怕是别想安生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万一孙猛真的失控,把事情闹大了,他们一群人在那些高层家族的地盘上,既不能真的和对方硬拼,又不能束手就擒,最后只能狼狈地撤退,好好的一次行动,变成一场鸡飞狗跳的大逃亡。
石万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实在不想再和孙猛争辩下去,只能转身,迈开脚步朝着庄园的侧门走去。他走得很快,像是想赶紧把身后这个麻烦精甩开。
可没走几步,孙猛就快步追了上来,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开始长篇大论,一会儿说上次执行任务时多惊险,一会儿又分析这次要怎么才能“玩得痛快又不惹麻烦”,声音不算大,却像苍蝇似的在石万奎耳边嗡嗡作响。
石万奎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在快步走了,他现在只想离孙猛远一点,哪怕只是耳根清净一会儿也好。
“老石,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孙猛在后面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他加快脚步跟上,“就算已经确定了目标,也没必要这么急着行动吧?咱们好歹也得再确认一下路线,万一里面有埋伏呢?”
石万奎假装没听到他的话,脚步又快了几分,黑色的风衣在夜色里划出一道残影。
旁边的二十几个夜堂成员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憋着想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只能低着头,快步跟在石万奎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队伍里的老周偷偷碰了碰身边的小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麻烦了”,小李无奈地耸了耸肩,眼神里满是同情,谁都知道,有孙猛在,今晚这趟行动,怕是注定不能平静了。
孙猛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石万奎,又看了看旁边憋着笑的叶棠成员,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可很快又被兴奋取代。他紧了紧手里的枪,快步追了上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哎,你们等等我啊!咱们好歹是一个队伍的,走那么快干什么……”
凌晨两点半的风,裹着城市未散的霓虹气息,吹在孙猛脸上。他站在“鎏金会所”的正门前,抬头扫过那闪着俗气红光的招牌,嘴角撇出一道不屑的弧度。会所的玻璃门擦得锃亮,能映出路边车灯的残影,门童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却难掩眉宇间的懒散,在孙猛眼里,这副模样,连他以前那家会所的临时工都比不上。
“就这小破地方,还是王家拿得出手的外围产业?”孙猛的声音压得低,却满是嘲讽,他抬手拍了拍石万奎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跟咱们以前开的会所比,差了不止十条街。要不是当初被那些高层家族用权力逼得关停,就这破地方,连客人都留不住。”
石万奎正盯着会所侧面的消防通道,闻言侧过头,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拆台的意味:“以前是谁天天喊着要当夜场皇帝,现在呢?会所没了,倒学会在这儿吹牛皮了。”
“我这叫吹牛皮?”孙猛立刻瞪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半分,又赶紧压低,生怕惊动了门口的保安,“那是他们不讲武德!仗着手里有权利,找了一堆破理由查封,不然我那会所能比这强十倍!再说了,咱们也不是缺那点钱,不想跟他们硬碰硬才退让的,真要较劲儿……”
“行了行了,你厉害。”石万奎赶紧打断他,怕再让他说下去没完没了。“记住,一会儿进去别肆意妄为。咱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玩的,别到时候我们都撤了,你还在里面跟人拼酒。”
孙猛撇了撇嘴,嘴里嘟囔着“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脚步却没停,跟着石万奎一起朝着玻璃门走去。门童刚要上前询问,孙猛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百元大钞,抽出两张递过去,脸上堆起熟练的笑容:“麻烦,两位。”
门童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侧身开门,语气也热络起来:“两位老板里面请,需要卡座、包间,还是先去楼上的娱乐区?”
“来个卡座吧,离舞台近点,方便看表演。”孙猛说得自然,仿佛真是来寻乐子的,石万奎在旁边听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原本计划找个隐蔽的包间,既能观察目标,又能避开摄像头,可孙猛这一开口,直接把“低调”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服务员领着两人穿过喧闹的大厅,震耳欲聋的音乐扑面而来,彩色的射灯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扭动着身体,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水和烟草的味道。孙猛倒是熟门熟路,跟着服务员走到靠近舞台左侧的一个卡座,一屁股坐下,还不忘招呼石万奎:“坐啊,老石,别跟个木头似的。”
服务员递上酒水单,孙猛扫了一眼,随口点了几瓶啤酒和一个果盘,等服务员转身离开,石万奎才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郁闷:“你疯了?要卡座?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咱们坐在这里,跟把‘我们是来搞事的’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要是要个包间,咱们就能开始观察目标。”
“急什么?”孙猛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眼神慢悠悠地扫过全场,“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咱们先喝两杯,看看表演,放松放松。就那几个王家的外围纨绔,解决他们还不是上个厕所的功夫?”他顿了顿,指了指舞台另一侧的卡座,“你看,目标不就在那儿么?”
石万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十几米外的卡座里,围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举着酒杯大声吆喝,旁边几个男女跟着起哄,桌上的酒瓶倒了好几个,气氛闹得正欢。那就是他们今晚的第一个目标,王家外围产业的几个负责人。这些人在王家没什么话语权,管的也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生意,清除他们,就是给王家敲一记警钟。
石万奎深吸一口气,知道跟孙猛争辩也没用,只能往后一仰,靠在卡座的沙发上。舞台上,几个穿着清凉的舞者正在扭动身体,射灯的光芒晃得人眼晕,他却没心思看,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几个目标身上,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孙猛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头,活脱脱一副来消遣的模样。
很快,服务员端着啤酒和果盘过来,打开瓶盖,将酒瓶摆在桌上。孙猛拿起一瓶,递给石万奎:“喝点吧,老石,别这么紧绷着。反正都这样了,与其愁眉苦脸,不如放松点,等会儿行动也利索。”
石万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酒瓶,抿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夜里的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几分。他看着孙猛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偶尔还跟旁边路过的服务员调侃两句,心里暗自叹气,你说既然你想要在这里玩会,你全副武装干啥,就精神了一会,就把身上的装备给了夜堂的兄弟,要不然进来这个会所早就暴露了,跟孙猛一起执行任务,永远都得做好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准备。
两人喝了快一个小时,桌上的啤酒瓶空了好几个。孙猛突然眼睛一亮,碰了碰石万奎的胳膊:“你看,那两个要去厕所。”
石万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目标卡座里,两个男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孙猛立刻就要起身,却被石万奎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石万奎压低声音,“这里人多眼杂,你现在去解决他们,剩下的人发现同伴不见了,肯定会到处找,到时候场面一乱,咱们怎么收场?等他们散场,跟着去外面动手,既隐蔽又安全。”
孙猛皱着眉想了想,觉得石万奎说得有道理,又坐了回去,拿起酒瓶灌了一口:“行吧,听你的。反正酒还没喝够,再等会儿也没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两人就坐在卡座里,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目标。那几个王家的外围负责人喝得越来越醉,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期间又有几个人去了厕所,都被石万奎拦着没让孙猛动手。直到凌晨四点多,那几个人终于喝不动了,互相勾着肩膀,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