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癌症？
——余晗念
余晗念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许久，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刚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林隐带着哭腔的声音便涌了出来，像被雨水打湿的绸缎，又沉又涩，“阿念姐，我哥得了癌症，他很想你，你能来看看他吗？”
“啪嗒——”
手里的竹筷突然从指缝间滑落，在地板上弹了一下，躺在地上。
余晗念像是没听见那声响，瞳孔微微放大，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擂鼓般震得耳膜发疼。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缕烟，“你说什么？”
“我哥他……得了癌症，很严重。”林隐的哭声更清晰了些，夹杂着压抑的抽气声，“他一直不肯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有你。阿念姐，求你了，来看看他好不好？”
“癌症”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余晗念的心上。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林肆时，他穿着黑色衬衫坐在沙发上，坐在他腿上的姑娘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林肆脖颈处的扣子被解开，那一个又一个的吻痕刺的她眼睛生疼。林肆的脸部线条冷硬如雕塑，说“早就腻了”时眼里的漠然，让她有种好像从未认识过他的错觉。可此刻想来，那漠然底下藏着的，会不会是她没看懂的挣扎？
她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心头。几秒钟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响起，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哪个医院。”
“二院，住院部12楼307房。”林隐的声音带着得救般的急切。
“好。”
一个字落下，余晗念便仓促地按了挂断键。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屏幕亮着，映出她苍白的脸。她怔怔地坐着，房车空调的风扫过裸露的脖颈，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可后背却已沁出一层薄汗。
林肆得了癌症。
这个认知像冰锥，猝不及防凿开她刻意冰封的记忆。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林肆守在床边给她敷毛巾，一夜没合眼；想起她第一次拍戏被导演骂哭，他二话不说推掉会议，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接她，手里还攥着她爱吃的草莓蛋糕；想起他藏在保险柜里的戒指，她偶然撞见时，他慌乱地合上柜门，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那些被“分手”两个字斩断的过往，此刻正顺着裂缝汩汩涌出，烫得她眼眶发酸。
“姐，有个闪送，送来的碘伏、棉签，还有奶茶。”
庄亦桐拉开房车门的声音，将她从怔忡中拽了出来。
余晗念没有回应，视线依旧胶着在手机屏幕上。
庄亦桐没听到回应，疑惑地走了进来。刚迈两步，脚下便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根滚到脚边的筷子。她弯腰捡起，嘟囔着，“筷子怎么掉了。”她将筷子扔进垃圾桶后，走到余晗念身旁，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姐？”
余晗念猛地回神，像受惊的鹿，茫然地看向庄亦桐。眼底的薄雾还没散去，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看得庄亦桐心头一紧。
“刚给你拿了闪送，里面有碘伏和棉签，估计是傅总让人送的，怕你吊威亚弄伤的胳膊发炎。”庄亦桐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小桌板上，指了指里面的奶茶，“还有你爱喝的三分糖珍珠奶茶。”
余晗念的目光落在那袋东西上，却没什么焦距。她知道这是傅闻津的心意，这些日子他总像这样，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她的所有细节。可此刻，那些暖意却穿不透心底的寒意。
她不想再和林肆有瓜葛了。分手那天他冰冷的眼神，实习生甩在她脸上的巴掌，还有那句“你这种当明星的，配不上他”，像一根根刺，扎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可他现在生病了，是癌症。
她咬了咬下嘴唇，疼痛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她抬眼看向庄亦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庄，你去帮我问下导演，我今天下午还有戏份吗？”
庄亦桐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没多问，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
转身要走时，余晗念的声音又追了上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帮我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杀青。”
庄亦桐脚步一顿，回头望了她一眼。夕阳透过车窗斜照进来，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可那双眼睛里的挣扎，却像沉在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
“好的姐。”庄亦桐应着，轻轻带上了车门。
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余晗念缓缓低下头，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像她此刻纠结的心事。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哪怕心里有再多怨，再多痛，也没办法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视而不见。
她慢慢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导航软件，输入了“二院”两个字。
导航路线瞬间弹出，像一条蜿蜒的路，通往一个她既害怕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导航屏幕上的路线图还在闪烁，蓝色的箭头沿着街道缓缓移动，像个不知疲倦的向导。余晗念的目光落在那串不断跳动的预计时间上，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乱糟糟的。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阿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心头。她知道傅闻津的性子，看着温和，实则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初她和林肆闹得最僵的时候，是傅闻津陪在她身边，听她哭，听她骂，默默递上纸巾，从不多问，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支撑。
若是说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心里还念着林肆？
毕竟，他们曾那样要好过。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痕迹，不是说抹就能抹掉的。傅闻津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纵容，可那纵容底下，藏着的在意和紧张，她不是感受不到。
可若是不说……
余晗念的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着，指腹蹭过冰凉的玻璃壳。傅闻津对她的好，是细水长流的那种。她随口提过的喜欢的花，第二天剧组就收到了同款；她抱怨过剧本里的台词绕口，他会连夜帮她标注好停顿和重音；就连她吊威亚擦伤了胳膊，他都能立刻让人送来得当的药品。
他这样细致，这样通透，她的任何一点不对劲，他恐怕都能看出来。若是瞒着他去了医院，被他知道了，他嘴上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心里难免会生闷气吧？那种隔着一层纱的疏离，比争吵更让她难受。
她想起刚才视频时，傅闻津眼里的笑意。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转着钢笔的样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像盛满了星光。那样的温柔，她舍不得辜负。
“算了，还是告诉他吧。”余晗念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退出导航界面。
微信界面里，“阿津”两个字位于置顶，头像还是上次她偷拍的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下了语音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傅闻津那边似乎刚吃完饭，背景里还能听到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他的声音带着刚放下筷子的慵懒，却又透着藏不住的笑意，“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余晗念的心猛地一暖，眼眶却又有点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刚想开口，就看到屏幕里傅闻津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紧紧锁着她的脸，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阿念，怎么了？”他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担忧，“是不是你们导演又为难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反应太快，快到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余晗念摇了摇头，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看向车窗外面。外面的天空很蓝，还有一朵又一朵的云彩。
“不是导演的事。”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阿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傅闻津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屏幕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认真。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
余晗念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向屏幕，迎上他的目光，“阿肆他……得病了。”
傅闻津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林肆？他怎么了？”
“是癌症。”这三个字说出来，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余晗念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傅闻津听得清清楚楚。屏幕那头，傅闻津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脸上的担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像是惊讶，又像是早已预料到什么。
“什么？”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似乎没太听清，又或者是不敢相信。
“癌症。”余晗念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阿隐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的，已经有半年了。”
傅闻津沉默了。
背景里的碗筷声停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交织在一起。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眼底那片翻涌的情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林肆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和余晗念分手？他那样护着她，护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就“腻了”？半年前，他确实听说林肆突然把手里的很多项目都交了出去，当时只当是他想培养林隐，现在想来，恐怕那时就已经查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