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雨林却并未完全沉睡。
许兮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额头仿佛还残留着那个轻柔的吻的温度,像一枚看不见的印记,烙在皮肤上,也烙在心里。她把手轻轻放在额头上,黑暗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甜蜜的悸动很快被另一种情绪覆盖。她脑中反复回放着今天听到的消息——陶教授开始行动了,水军活动异常,舆论出现转机。这些信号如同在迷雾中亮起的微弱灯火,指引方向,却还不够明亮。
他们还需要一把火,一把能够彻底点燃公众情绪、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火。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在她脑中盘旋不去。许兮若索性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小台灯,从随身背包里取出笔记本。昏黄的灯光下,她开始梳理所有已知信息、可用资源和可能的机会窗口。
凌晨三点,当村落完全沉浸在睡梦中时,许兮若房间的灯光依然亮着。
第二天清晨,高槿之来到议事厅时,惊讶地发现许兮若已经在那里了。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还画着各种箭头和圈点。
“你昨晚没睡?”高槿之皱眉,看到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
“睡了几个小时。”许兮若抬起头,眼中虽有疲惫,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槿之,我有个想法。”
她将笔记本转向他,指着页面中央被圈出的几个关键词:“公开听证会。”
高槿之在她对面坐下,专注地听着。
“陶教授已经介入,这意味着事情已经进入了学术监督和正规程序的轨道。但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而‘磐石生态’最擅长的就是在拖延中寻找机会、施加影响、消耗我们的精力和资源。”许兮若语速很快,思路却异常清晰,“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我们需要主动创造一场‘事件’,把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到一个公开、透明、有记录的平台上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主动要求举行一场关于项目审查的公开听证会?”高槿之迅速跟上她的思路。
“不完全是‘要求’。”许兮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可以‘促成’。陶教授是学术权威,他的话有分量。如果我们能说服他,以学术监督和公共利益的名义,联合几位有影响力的学者、环保组织,共同呼吁举行一场跨领域的公开研讨会或听证会,探讨雨林开发与保护的平衡问题,这既符合程序,又能引起媒体关注。”
高槿之沉思片刻:“‘磐石生态’无法公开拒绝这样的提议,否则会显得心虚。但他们会想尽办法控制议程、影响结果。”
“这正是关键所在。”许兮若向前倾身,“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这场听证会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们需要提前准备、联合盟友、设计议程、甚至预判他们的反击手段。最重要的是——”她指着笔记本上“绿线”二字画下的重重圆圈,“我们要在听证会上,正式、公开地提出‘绿线’传统的法律和文化地位问题。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项目辩论,而是一次关于发展理念、文化传承和法律创新的深度探讨。”
高槿之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发亮、思维缜密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情绪。她总是这样,在压力下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和智慧。
“这很冒险。”他实话实说,“公开听证会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我们准备不足,或者现场出现意外,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许兮若点头,“但等待同样冒险。舆论的窗口期很短,公众的关注会转移。‘磐石生态’的内部压力可能只是暂时的。我们需要在他们调整策略、重新组织攻势之前,打出决定性的一拳。”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而且,村民们等不起。每多等一天,他们的焦虑就多一分,生活的压力就大一分。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希望,一个看得见的时间点。”
高槿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我们需要进攻,而不仅仅是防守。你的计划很宏大,但并非不可能。”
他拿起笔,在许兮若的笔记本空白处开始勾画:“要促成这样的听证会,我们需要几个关键支点。第一,陶教授的全力支持,这不仅是学术支持,更需要他动用人脉,邀请到足够有分量的与会者。第二,媒体的前期预热和现场报道安排,不能只依赖李瀚明的团队,我们需要更广泛的媒体网络。第三,村民的参与和证词准备,他们是最直接的利害关系人,他们的声音必须被听见。第四,法律层面的准备,尤其是‘绿线’传统如何在现行法律框架下被解释和认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将模糊的想法转化为具体的行动框架。窗外的天色逐渐明亮,议事厅里的讨论却越来越热烈,直到诺罗和其他团队成员陆续到来。
听完许兮若的构想,诺罗第一个表示支持:“这个思路太棒了!被动澄清永远赶不上主动设置议题。如果我们能成功举办这样一场听证会,并取得有利结果,那将会是决定性的转折点!”
“但操作难度极大。”团队中的法律顾问周宇推了推眼镜,谨慎地说,“首先,谁来发起?什么名义?在哪里举行?这些都涉及复杂的程序和权限。”
“以‘雨林保护与社区发展学术研讨会’的名义如何?”许兮若早有准备,“由陶教授所在的大学联合几家环保研究机构共同主办,邀请政府部门、相关企业、民间组织、媒体和社区代表参加。地点可以选择在省城,这样各方都方便参与,也便于媒体覆盖。”
“企业代表一定会是‘磐石生态’。”高槿之指出,“我们需要预判他们的论点和策略。”
“这正是我们今天要开始准备的重点。”许兮若环视众人,“从现在起,我们分成几个小组。第一组,由我负责,与陶教授深度沟通,争取他的全力支持,并协助他联系合适的联合主办方。第二组,高槿之带领,全面梳理‘磐石生态’的所有公开言论、项目报告、过往案例,预判他们的论点,并准备针对性驳斥资料。第三组,诺罗负责,与李瀚明从国内带来的团队合作,制定详细的媒体策略,从会前预热、现场直播到会后传播,全链条设计。第四组,周宇带领,深入研究‘绿线’传统的法律解释空间,收集国内外类似传统在当代法律实践中的案例。第五组,岩叔配合,帮助村民们准备证词,告诉他们如何用最真实、最有力的语言讲述自己的故事和担忧。”
清晰的指令,明确的分工。所有人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
早餐后,许兮若回到房间,拨通了陶弘业教授的电话。她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屏息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陶教授沉稳的声音:“许小姐,你的胆识令我钦佩。我确实收到了高先生发送的材料,那份关于‘绿线’传统的补充证据非常有价值,我已经邀请了几位法学和人类学同事共同研究。”
“那么,关于公开听证会的提议……”许兮若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认为很有必要。”陶教授肯定地说,“学术研究不能只在象牙塔里打转,尤其是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问题。但你要明白,一旦走上公开辩论的舞台,就必须有充分的准备,接受最严厉的质询。‘磐石生态’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聘请的律师和专家团队都是业内的顶尖人物。”
“我们明白,教授。我们会做最充分的准备。”许兮若坚定地说,“我们需要您的帮助,不仅是学术支持,还有您的人脉和影响力,来促成这件事,并邀请到足够多元、公正的与会者。”
陶教授又沉默了一会儿,许兮若能听到电话那头翻动纸张的声音。
“三天。”陶教授终于开口,“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联系几位可靠的老朋友。省社会科学院院长是我的同学,省环保联合会的主席曾是我的学生。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联合发起就不成问题。地点可以考虑设在省社科院的会议中心,那里有完善的设施和媒体支持条件。”
许兮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太感谢您了,教授!”
“先别急着谢我。”陶教授的语气严肃起来,“许小姐,我会尽力促成此事,但你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准备材料、预演论证、统一口径、安抚村民情绪,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我建议,如果可能,你和你的核心团队最好能提前来省城,我们可以当面详细讨论。”
“当然!我们随时可以出发!”许兮若毫不犹豫。
挂断电话后,她立即将消息传达给团队。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计划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团队进入了超负荷运转状态。
高槿之带领的小组全面梳理了“磐石生态”过去十年参与的所有大型项目,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模式:该公司至少在三起不同地区的开发项目中,都曾被当地社区或环保组织指控存在信息不透明、忽视社区意见、甚至涉嫌贿赂地方官员以加快审批的情况。虽然这些指控最终大多因“证据不足”或“达成和解”而不了了之,但模式清晰得令人心惊。
“看这里,”高槿之指着屏幕上的一份旧报道,“五年前,他们在西南山区的一个水电项目,最初也宣称会‘充分考虑社区利益’和‘保护传统文化’,但项目开工后,当地一个苗族村落的祭祀圣地却被强行征用。村民抗议,公司最初也是雇佣水军诋毁村民‘阻碍发展’,后来迫于舆论压力才同意重新规划,但圣地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
诺罗倒吸一口冷气:“同样的剧本,不同的舞台。”
“更可怕的是,”高槿之调出另一份资料,“这家公司似乎特别擅长利用法律和程序的灰色地带。他们的合同条款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免责声明写满了各种可能;他们的环评报告总是‘刚好’符合最低标准;他们的社区补偿方案看起来慷慨,却暗藏各种限制条件和未来隐患。”
许兮若看着这些资料,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一时兴起的贪婪,而是一套成熟、系统、经过反复实践的掠夺模式。“磐石生态”就像一头经验丰富的掠食者,知道如何嗅到猎物的弱点,如何避开监管的锋芒,如何在遭遇抵抗时变换策略。
“我们需要把这种模式提炼出来,作为听证会上的核心论点之一。”许兮若沉声道,“不仅要反驳他们针对这个项目的具体说辞,更要揭露他们的一贯手法。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不是个案,而是系统性问题。”
与此同时,周宇带领的法律小组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发现,虽然中国现行法律中没有直接关于“绿线”传统的条文,但《宪法》《民族区域自治法》《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以及多项国际公约中,都有保护传统文化、尊重社区习惯、保障可持续发展权利的原则性规定。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几个国内外司法实践中承认类似传统社区权利的案例。
“最有力的一个案例来自菲律宾,”周宇在团队会议上分享,“当地原住民社区通过多年的法律斗争,最终使最高法院承认了他们基于传统习惯的土地权利,成功阻止了一家跨国矿业公司的开采计划。判决书中明确指出:‘现代法律不应无视那些在土地上生活了千百年的社群所形成的、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体系。’”
“这个判例的精神很有借鉴意义。”许兮若眼睛一亮,“我们可以论证,‘绿线’传统不仅是一种文化习俗,更是经过长期实践检验的、符合雨林生态系统特性的本土管理智慧,应当得到法律的尊重和一定程度的承认。”
岩叔带领的村民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起初,许多村民对要在“大场面”上发言感到紧张和害怕,尤其是面对可能到来的“大公司老板”和“城里的大官”。
“我怕说错话,害了大家。”一位中年妇女搓着手,不安地说。
岩叔拍拍她的肩膀:“阿妹,你就说你最真实的想法。说说你小时候跟着阿公去巡‘绿线’,听他说每棵树的故事;说说你现在每天去林子里采草药、找食材,养活一家人;说说你担心如果林子被砍了,你的孙子孙女再也看不到那些鸟儿,学不到那些老辈人传下来的东西。就说这些,不用怕。”
在高槿之和许兮若的指导下,几位表达能力较强的村民还进行了简单的模拟演练,学习如何在有限时间内清晰、有条理地表达核心观点。
第三天下午,陶教授打来电话,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透着一股坚定:“基本敲定了。省社科院、环保联合会和我们大学将联合主办‘雨林生态保护与社区可持续发展研讨会’,时间定在下周五。我通过私人关系了解到,‘磐石生态’已经收到了邀请,他们无法公开拒绝,但私下里肯定在紧急准备。”
“太好了!”许兮若握紧拳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越快越好。我已经帮你们在社科院附近安排好了住处,方便随时沟通。建议你们明天就动身。”
挂断电话,许兮若立即召集团队宣布了这一消息。短暂的欢呼后,所有人又迅速投入最后的准备工作——整理文件、检查证据、完善陈述要点、打包行李。
傍晚,许兮若和高槿之又来到了瀑布边。这是出发前最后的放松时刻,也是整理思绪的机会。
瀑布依旧轰鸣,水雾氤氲。两人并肩坐在那块熟悉的岩石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这磅礴自然之力带来的宁静。
良久,高槿之开口:“紧张吗?”
许兮若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就像箭已上弦,不得不发。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直面战斗。”
“我们面对的不仅是‘磐石生态’。”高槿之望着瀑布,声音低沉,“我们面对的是一整套思维定式——发展必然要牺牲环境,现代化必然要抛弃传统,大公司的利益必然优先于小社区的生存。改变这种定式,比赢得一场听证会要难得多。”
“我知道。”许兮若轻声说,“但总得有人开始。就像这瀑布,最初也许只是一滴雨水,落在山顶,然后汇集、流淌、坠落,最终形成这雷霆万钧之势。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成为最初的那滴水。”
高槿之侧头看着她。夕阳的余晖穿过水雾,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未来。
“有时候我在想,”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如果当初我没有接下这个项目,或者你没有坚持留下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悔吗?”许兮若问。
高槿之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不仅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更是因为……”他顿了顿,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你。”
许兮若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看着高槿之深褐色的瞳孔,那里倒映着瀑布、天空,还有小小的自己。
“槿之,我……”
“不用现在回答。”高槿之打断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等这一切结束。等我们打赢这一仗,给村民、给这片雨林一个交代。那时候,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关于我们。”
许兮若感到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回握他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坐在瀑布前,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星辰开始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浮现。
次日上午,许兮若、高槿之、诺罗和周宇四人启程前往省城。岩叔和其他几位村民代表将于研讨会前一天抵达。
省城的喧嚣与雨林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混凝土的味道。许兮若忽然有些怀念雨林里那股混合着泥土、腐殖质和花草的复杂气息。
陶教授安排的住所是一处安静的招待所,虽然简朴,但干净整洁,且离省社科院仅一街之隔。安顿下来后,四人立即前往社科院与陶教授会面。
陶弘业教授比许兮若想象中要年轻一些,五十多岁,头发微白,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待,身边还有两位学者模样的人。
“许小姐,高先生,欢迎。”陶教授起身相迎,介绍身边的两人,“这位是省社科院社会发展研究所的杨所长,也是这次研讨会的主要协调人。这位是省环保联合会的王秘书长,长期从事环境保护政策研究。”
简单寒暄后,众人迅速进入正题。
杨所长开门见山:“陶教授已经把基本情况和我沟通了。我们社科院愿意提供平台,是出于对学术公正和公共利益的坚持。但我要提醒各位,‘磐石生态’在省里经营多年,人脉广泛,影响力不容小觑。我们收到消息,他们已经聘请了省内最好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公司,准备在研讨会上全力反击。”
王秘书长点头补充:“不仅如此,他们可能还会动用一些非正式手段。比如,向与会学者施压,或通过关系影响媒体报导角度。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许兮若与高槿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果然,这不会是一场轻松的辩论。
“我们已经准备了详实的材料,包括‘磐石生态’在其他项目中的不良记录,以及‘绿线’传统的详细证据。”许兮若将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我们相信,事实和道理在我们这一边。”
陶教授翻阅着材料,频频点头:“很扎实。特别是这份关于‘绿线’传统的调查报告,不仅有村民口述,还有历史文献佐证,地理标记清晰,很有说服力。我已经邀请了一位法学教授和一位人类学教授,他们会对这部分内容进行专门的学术评估,并在研讨会上发言支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众人详细讨论了研讨会的议程安排、发言顺序、时间控制、可能的突发状况应对方案等细节。陶教授和杨所长还提供了几位可能会持中立或支持态度的学者名单,建议许兮若团队提前接触。
离开社科院时,天色已晚。省城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繁华而冷漠。
“感觉像要上战场。”诺罗低声说,推了推眼镜。
“本来就是战场。”高槿之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平静,“只不过战场的形式不同而已。”
许兮若深吸一口气,初秋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感到一种熟悉的压力,但这一次,压力之下不是焦虑,而是一种近乎冷静的专注。所有的线索都已经铺开,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剩下的,就是等待帷幕拉开的那一刻。
回到招待所,许兮若发现手机上有李瀚明发来的几条信息。点开一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高槿之察觉到她的异样。
“李瀚明说,他们监测到‘磐石生态’的公关团队正在密集接触省内几家主要媒体的高层,似乎想提前‘统一口径’。另外,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新的声音,质疑陶教授‘学术立场不中立’‘被环保激进分子利用’,甚至有人翻出陶教授多年前一篇关于适度开发的旧文,断章取义地试图证明他‘前后矛盾’。”
高槿之冷笑:“典型的手法。攻击对方最有力的人物,破坏其公信力。”
“我们需要反击吗?”诺罗问。
许兮若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现在反击会陷入他们设定的缠斗节奏。陶教授的学术地位和人格不是几篇水军文章能动摇的。我们要做的,是继续强化我们的核心叙事——社区的权利、传统的智慧、可持续的未来。同时,请李瀚明设法了解‘磐石生态’接触媒体的具体情况,如果有明显的不当施压证据,可以在适当时机曝光。”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另外,请李瀚明团队重点准备研讨会现场的直播方案和社交平台即时传播策略。如果传统媒体可能被影响,我们就通过新媒体直达公众。”
接下来的几天,是高度紧张的冲刺阶段。许兮若和高槿之分头行动,拜访了多位陶教授推荐的学者,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诺罗和李瀚明团队远程协作,完善媒体传播的每一个细节;周宇则与陶教授邀请的法学、人类学专家深入探讨“绿线”传统的法律解释路径。
与此同时,“磐石生态”的反击迹象也越来越明显。许兮若团队下榻的招待所附近开始出现可疑的徘徊人员;他们拜访学者时,偶尔会感觉到似乎有人跟踪;甚至有一次,周宇的房间电话在深夜响起,接起来却只有沉默,然后挂断。
“他们在试探,也在施压。”高槿之冷静分析,“想让我们紧张、犯错。”
许兮若点头,但心中那份不安却挥之不去。她能感觉到,阴影中的对手正在收紧包围圈。研讨会不仅仅是一场公开辩论,更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研讨会前夜,岩叔带着五位村民代表抵达省城。这些从未离开过大山的村民,第一次置身于高楼林立的都市,显得局促不安。许兮若和高槿之特意去车站接他们,安排他们入住,并带他们在附近简单吃了晚饭。
“岩叔,明天不用紧张,就像在村里说话一样。”许兮若安慰道。
老岩点点头,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兮若,槿之,我们几个嘴笨,怕给大伙儿丢脸。”
高槿之拍拍他的肩膀:“岩叔,你们不用说什么漂亮话。就说真话,说你们最担心的事,说雨林对你们意味着什么。真实的声音,最有力量。”
那一夜,许兮若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脑中反复预演着第二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景。直到凌晨三点,她才勉强入睡,却睡得极浅,梦里全是交错的人影、尖锐的质问和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