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商议的事有了着落,年后的朝会由靳玄政提及,百官反应不一,但今时不同往日,再有人反对也会顾及靳玄政的身份以及他身后扶持之人。
许宴知倒是没表态,只是听着靳玄政在说,时不时回之眼神以示安抚。
早朝后,许宴知随靳玄政去了趟朝乾堂。
正巧遇到宋盛的女儿——宋挽。
宋挽已是考入朝乾堂的教武先生,一袭明红劲装如火热烈,她眉宇带着飒爽,见着许宴知行的是武将的抱拳礼,“参见许大人。”
许宴知淡笑颔首回应。
宋挽是活泼性子,才见许宴知第一面就热络的仿佛是多年好友,“许大人果然一表人才,我爹说的没错。”
“大人是从云清学宫出来的吧?听说从那出来的个个都是文武双全。”
“对了,我爹还说你射箭是极好的,不知我能否请大人赏脸同我比试一番?”
许宴知微滞,半晌才低声笑回:“射箭我不擅长,就不献丑了。”
靳玄政岔开话题,“孤昨儿听说你同学生争论起来了,为的什么?”
宋挽挠挠头,有些不大好意思,“也不算争论,就是我嗓门大了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学生写错了我的名,她们在讨论我名中的挽是哪一个。”
“她们猜的最多的是温婉的婉,要么就是绾结的绾。”
“是挽弓的挽,”许宴知接话。
宋挽一惊,“大人之前有看过我姓名吗?”
许宴知摇头,“猜的,”她继续道:“你爹是武将,对你的管教也不同于寻常闺阁,想必不会用诸如温婉之类的字,你方才提及要比试射箭,想必是擅长挽弓射箭的。”
“所以我猜是挽弓的挽。”
宋挽连连点头,“大人猜对了,旁人还总说我这个挽字没有女儿气,我才不这样想,谁说女儿家取名就非得带个柔啊婉啊的,女子也能是刚强的。”
许宴知笑意深了几分,“说的不错。”
宋挽没多待,又说了几句便去给学生上课去了。
靳玄政同许宴知在朝乾堂闲走,靳玄政身量长得快,现下背着手像极了他父皇年少时,他边走边道:“前些时日朝廷上报牁州地动,孤想了很久,孤想亲自去赈灾。”
许宴知顿一下,没有阻拦和反对,只是问他:“为何?”
“百姓过得如何当亲眼去看看。”
靳玄政停下来,微微仰头认真看着她道:“朝廷呈上来的终究是被润色过,所以孤想亲自去看一看,了解一二。”
“只有真正看过、了解过,孤才知道该如何做能有益于百姓。”
许宴知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你父皇知道吗?”
那抹光亮瞬间暗下来,“父皇不同意。”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劝他。”
靳玄政点点头,再次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可以吗先生?”
许宴知一抬眉,这倒是靳玄政头一回唤她先生。
先生的意味要深重得多。
“可以。”
“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同意。”
“嗯嗯,孤知道的。”
许宴知见他唇角忍不住上扬,连脚步都轻快许多,她问:“殿下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靳玄政笑回:“其实很早就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向父皇提起,”他看向许宴知,抓上她手腕,“因为先生能看到女子的困境,并为之打破这样的困境,所以孤也想看见百姓的困境。”
“看得见困境才能意识到要改变困境。”
“先生这么多年做的事让孤意识到并非自古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孤不想同那些腐朽老臣一样困在过去的礼法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是由是否历来如此来决定的,真正有益于百姓的才是对的。”
“关于这些,先生教了孤很多不是吗?”
许宴知怔愣一瞬,欣慰一笑,“殿下说得对。”
“殿下尽管往前走,不论何时殿下身后都有臣在。”
靳玄政突然孩子气的抱住她,“你保证。”
“臣保证。”
从朝乾堂出来,许宴知回都察院当差。
付白抱进来一堆公文,张戬从旁整理。
待一桌子公文处理完已到下值的时候,许宴知坐着没动,屋门紧闭,炭火还旺着。
窗户开着,窗台上坐着谢辞。
“其实你也不想让太子去牁州吧?”
“......”
“但你拒绝不了他,因为你知道有此一行对他有好处,或许他以后会成为明君。”
“......”
“你是想陪他去吗?”
“......”
“你要去,那李忠明他们是不会同意的,”谢辞不理会她的沉默,继续说:“当年的事没人想再经历一遍。”
许宴知终于有了反应:“放心——”
“放心不了!”谢辞从窗台跳下来,扬声冷冷道:“你他娘的只要离了京就没人能放心!”
谢辞像是气急,“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们有多怕你会死?怕你死在那千里之地,怕我们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猛地去踢火盆,可火盆一动不动。
许宴知很平静,她望着谢辞气急的模样,“这话该我对你说。”
“你忘了你是怎么死的了吗?”
谢辞闻言瞳孔一缩,猛地僵住。
许宴知依旧平静阐述:“我见到的也只是你的尸首而已。”
“也是我自己魔怔了才能见到你的,不是吗?”
谢辞冷笑睨她,“你说这话真伤人呐。”
“你以为你是在往我心上扎刀吗?是在往你自己心上扎刀,别忘了我只是你的幻想罢了,疼的是你自己!”
许宴知很轻的笑了,“没所谓,谢辞。”
她站起身越过谢辞打开房门,寒风一瞬间卷起她的衣摆,她走出去吩咐人备车。
付白追出来问:“大人,你要去哪?”
“进宫。”
......
靳玄礼病了,许宴知今日才知道。
她坐在床边望着靳玄礼苍白的脸欲言又止。
靳玄礼笑了笑,“为那小子当说客的吧?”
许宴知答非所问:“早朝看你还好好的。”
李公公叹声道:“圣上早朝前都上了点脂粉遮盖病气,底下的官员站的不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圣上这病了也有半月了,一直不见好。”
“我现下若不入宫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靳玄礼轻松一笑,“怕什么?不就染个病吗?过几天就好了。”
他又道:“那小子胡闹你别跟着他一起胡闹,牁州灾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他去会有危险。”
“那我去。”
“那不行。”
“我陪他去。”
“?”
靳玄礼气笑了,“你觉得这会让朕更放心是吗?”
“万一呢?”
“滚蛋!”
许宴知一抿嘴,撑着脑袋在脚踏上坐着也不说话了。
靳玄礼盯着她后脑勺气不打一处来,用脚踢一下她肩膀,“你特意来气朕的是吧?”
“不是来当说客吗?你倒是说啊。”
“那我要陪他去牁州。”
“还是闭嘴吧你。”
“有你这么当说客的吗?就这么干要求啊?”
许宴知也嫌他烦,“不说你又非要我说,说了你又让闭嘴。”
靳玄礼只觉被她气得头疼,拉过被子裹住脑袋往床里一滚,睡了。
“......”
许宴知也犟着不走,拿了本书又坐回去。
再醒时已是入夜,靳玄礼脑袋一伸,睁眼一看,那个能把人气死的脑袋还在呢,位置都没变过。
李公公进来上膳,靳玄礼原本没有胃口,被她一气竟吃了不少。
许宴知厚着脸皮跟他同桌用膳,他喝药她也喝,他处理一会儿奏折她就看了一会儿书,夜深时他去洗漱,回来不见她人还松了口气。
谁承想许宴知裹着被子已经躺到龙床上去了,见他来了还往里挪了挪,用手拍了拍,“睡吧。”
靳玄礼:“......”
他气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你到底是个女子,你,你能不能——”
许宴知一脸坦然,“啊我是女子吗?我分明是你的臣子。”
“哪有臣子敢爬龙床的?”
“你让我陪他去牁州我立马就走。”
“你是不是有病啊许宴知?朕让太医来给你治治脑子吧?”
许宴知从床上坐起来,她衣袍穿戴的很整齐分明是整理过要走的,却非要走之前故意气他。
“讲道理你又不听,”许宴知拿起桌上李公公为她出宫准备好的手炉,颇有些痞子意味的说:“你若是听道理我也不会气你。”
“你怎么知道朕不听道理?你说道理了吗?”
“你若是听太子也不会来找我劝你。”
靳玄礼扶额深吸口气,他平静下来,“牁州很危险,离景王太近了。”
“我知道,”她也正经道:“太子可以不去,我得去。”
靳玄礼终于反应过来,“哈,你哪里是给太子当说客,是给你自己当说客呢吧?”
“牁州离景王太近,朝中有几人愿意去?又有几人敢去?”
“就算敢去又有几人能应付得了景王的故意设计?”
靳玄礼看透她了,冷笑,“你是想离得近好设计杀景王吧?”
他拂袖,“朕是不可能同意的。”
“李福德,送她出宫!”
李公公有些为难道:“许大人,请吧。”
许宴知抿抿唇,没让李公公难做,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