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飞立刻赶往净草的避难所,在归极洲中部。
那里……避难所几乎没有,或者说像是刚开工。
同时接近于半截工地烂尾楼的状态。刚开工就这样了。
比方说人们曾经为了打地基挖了坑,坑里积了水,形成好几个池塘,现在池水已经有点发臭。
前来投奔两个菩萨的人其实不少,人在做什么呢?
钱飞看到很多人在聚众念经,还有葬礼。
人群里有小孩喊:“我饿。”
其母亲打了他一巴掌,说:“乖乖念经啊,菩萨会保佑我们的,念经就不饿了。”
这时候原初菩萨的分身降临了,钱飞大气也不敢出。
菩萨用诚恳温柔的嗓音,对周围的人说:“谁还有吃的?请给我一点吧。”
这样募到了好几张饼,一个鸡蛋。菩萨都塞到小孩怀里,然后好几个小孩跑过来抢。
菩萨说:“不要抢。”又把这些吃的平分给几个小孩。
小孩狼吞虎咽地吃,旁边的成年人们与菩萨一起默默地抹泪。
有菩萨在,没有暴力行为,但是钱飞觉得这状态比荒野上的流民们也只好一点点而已。
这些信徒们进了避难所建设用地,但是没有在好好地建设避难所,更像是找了个安心的地方等死。
好好好,这么个“极乐净土”是吧。
那么净草呢?
钱飞发现不需要特意去找当地人询问净草的动向,净草的直播是分秒不停的。此地也有好几处露天区域,摆着收音机,很多人围着听净草的直播,时不时发出空虚的笑声。
钱飞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听到有天气预报、地震预报、唱戏、流行音乐、净草讲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笑话。总的来说不够有趣。
净草直播崛起的时期是在新大陆探索时期,新大陆那里每天都有新发现、新建设,旧大陆谁也没见过大象,自然人人爱听。
回到旧大陆,哪怕净草尽量地在搜集轻松的社会笑话了,就连笑话乐子里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内卷的气氛。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净草回来了。见到钱飞,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老钱?你怎么来了?”
笑容消失不是因为她讨厌钱飞,而是因为她自惭这避难所的建设进度没脸给人看。
钱飞说:“我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没有。”
净草叹气说:“没有什么困难,但又好像全都是困难。”
这个一米七八的倒霉孩子,表面上看起来不守任何规矩,只有她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想干啥就干啥,但实际上在心理深层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她的人生几个重大选择,都是在合群的情况下,别人聚在一起做什么,她也不甘落后,也就做了什么。
当初加入债务部是这样,使劲修行是这样,最终晋升到菩萨也是因为觉得李木紫、冯瑾都在积攒信仰,自己也得这么做。
当然,作为一个外向的人,所谓e人,她是一个需要在人群中生活的人,这当然也是一种合理的活法。
现在是看闺蜜们都在搞避难所,而且避难所自身所建构的地脉循环将会成为晋升更高境界所需的阳神(净草这边叫“莲台”),于是她也要搞避难所。
问题是现在她找不到能合群的地方了,高处不胜寒了。
李木紫那里需要你非常严肃,每天拷问内心道德。
冯瑾那里需要你具备财商,每天关注金融市场曲线(虽然曲线是被冯瑾暗中操纵的)。
钱飞这里实际上就是陈夏华的朋友圈,要求你会解方程,甚至要会用线性规划和随机过程决策论来进行人力管理。
净草会什么?什么也不会啊。
她目前姑且是回归了从小接受的信仰,待在原初菩萨身边以求心安,但其实内心还是相当折磨的。
假使原初菩萨这一套“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适合净草的话,那么她从小就不会成为寺里的捣蛋鬼了。
净草告诉钱飞,在避难所建设之中,所有人都懒洋洋的,工程勉强还算没有中断。
有偷奸耍滑的,随便找理由告假,原初菩萨无一不允。
而原本努力工作的信徒,看到偷懒的人没人管,自己也没有干劲了,找到菩萨去投诉。
“那时我会轻轻地把偷懒的人打一顿,但是打得多了就像监工,不像菩萨了。”净草自己也很腻味这种行为。
如果投诉到原初菩萨那里,原初菩萨就只会对着偷懒的人哭,那样确实能把人哭得手足无措,只能老老实实上工。
这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该有的薪水激励都有,但项目管理并不是光有个薪水制度就够了的。
现在这个“极乐净土”避难所的建设等于是没有项目管理。
钱飞沉思起来。
这里的困境其实与钱飞在几十万流民之中见到的困境相似,就是缺乏组织度。
净草这里的人相当不少,具备基本的组织度,至少没有打打杀杀,大家都是信仰菩萨,与人为善,慈悲为怀。
大家也知道建设避难所的意义,但是太过宏大的意义很难落实到每天的具体劳作之中,甚至与农耕相比,也缺少个“农时”概念的催促。
钱飞望向净草。净草这家伙,也不是什么管理人才。
不,她真的不是管理人才吗?直播团队她管理得还不错。
对了,净草最擅长的不是建设、不是管理,而是玩……
现在要想从别处借来组织度帮助净草把信徒们组织起来,让避难所的建设变得热火朝天,借不到。到处都缺组织度。不过如果能够通过游戏化的管理,让净草自己把组织度建起来,就不求人了。
钱飞立刻对净草解释了游戏化管理的想法。
把活计分成一个一个很小的任务,每一个任务必有一个报酬,当中在安排一些随机的掉落与收集环节。斯金纳箱是个好东西,越是随机的奖励,越是能让人停不下来。
净草听得眼睛睁大,呼吸急促起来:“继续讲,你说的这个很有意思。”
她果然对于游戏相关的东西非常敏感。
钱飞继续说:“你给的奖励不要是金银或者戈币,你给不起。你要用一种吸引人的游戏币去吊住他们。然后呢,你要想办法去回收这个游戏币……”
净草开始打哈欠了,虽然仍然努力地绷着、认真听。
钱飞:“……”
是的,净草对于钱财是没有概念的。
游戏币流转的概念相对比较简单,也比较对她的胃口,她能听懂一些,这就很不容易了。要说让她运营整个游戏内经济系统,这确实也是太过难为她。她通晓这个世上原本有的各种游戏,然而带有复杂经济系统的游戏是钱飞这个穿越者带过来的。
钱飞虽然心里有这个概念,但其实也只懂个皮毛。在他十七岁穿越之前,学校管得很严,而且他忙于学习科学与经济知识,玩游戏只玩过一点。穿越过来之后,他也缺少游戏运营的实践经验。
怎么办?
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一个更合适的人,了解一个拥有复杂内在经济系统的游戏,并且具备丰富运营经验的人。
段子守。
钱飞不禁说出声来:“要是我的三弟在这里就好了。”对了,可以让净草广播求贤,三弟应该听得到……
这时,一个快活的声音在钱飞的身后响起:“四弟,想我了?”
钱飞当即吓得蹦起来老高。
他惊悸地回头一看,真的,段子守就在他身后,正在走来。
钱飞声音颤抖:“三弟,真的是你?”
段子守笑说:“不是三弟,是你三哥。”
钱飞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段子守用厚实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你哥永远是你哥。我说过,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哥会来拉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