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持续不断地坠落之中，钱飞却说：“这下面可能并不特别深。”
宋三福有些急了，大声说：“你说下面不深，你能看得见吗？”
钱飞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木盘，就是他平时偶尔搭载他人飞行的时候，让人坐在上面的托盘。
他还掏出第二根绳子，把绳头塞在于尸尸手中，然后把木盘向上一抛，自己接着反冲力加速下落下去。
大约只有十几秒钟，他摸到了凉爽干燥的石板底，与此同时，“笃”的一声木石碰撞声也从头顶远远传来。
这片岩洞空腔虽然很大，但也并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不过在它的中心有一片反重力区域罢了。
人如果不是上了太空，那么体验失重感觉的情形只有自由落体这一种，所以人们常常把失重感与自由落体结合在一起理解。
但是影响器元的特殊构造本来就可以制造反重力的区域，而此处地脉奇观的巨量影响器元就使得钱飞他们真的失重悬浮了。
修仙之人的飞行能力本来也是体内经脉运转模仿影响器元所形成的反重力能力，在此处反而被地脉奇观的伟力所抵消，所以于尸尸他们三人即便想要自行飞下来也做不到。
他们拽着钱飞留下的绳子，让钱飞把他们拉下到了地面。
钱飞安抚他们说：“快要到了。”
他手中的墨水屏平板指示了从此处下去的道路。
在岩洞的东侧西侧各有一个出口，都通向同一个下层岩洞。这两个岩洞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分钟脚程。
这一次，新的出口放射出明晃晃的光线。于尸尸他们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地面上。
她想：“我刚才确实是一直向下的吧？”
刚才所走的路，确实离地心还远得很，“长时间的下坠”其实高度不过三四百米而已。此处更不是一路走到南半球了，毕竟南半球对应的经纬度应该是大海。
这里是桃花洲地脉较深处的一处空腔，洞顶很高，有好几处温和明亮的光源，一时难以辨别光源的性质。
而钱飞他们也顾不得仔细研究洞顶，因为山洞里的景象足够惊人。
这里是一片森林。
不，高大的树木不算密集，更多的是丛生的灌木、草丛，或许该说是丛林。但灌木也长得比人还高。
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异常地高。
钱飞、于尸尸、西门律都感到空气是污浊甜腻的，呼吸间有轻微的窒息感。唯有黑石山的宋三福感到神清气爽，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矿井最深处打拼的岁月。
有许多庞大的鸟类在丛林间奔跑而过。不，它们虽然羽毛艳丽，但或许不是鸟类。
因为它们大腿粗壮，翅膀较小，口中长满了尖细的牙齿，发出像汽笛一般粗犷的吼叫。
它们的奔跑令地面颤动。
假使净草在这里，也一定会惊叹地说：它们比新大陆的大象还要大得多，是肉山啊！
这些巨禽看起来力量不小，但不是冶纯境界修仙强者的对手。
钱飞掰下一截灌木木棍，一个投掷，扎穿了其中一头的脑袋。
其余的同类有的逃跑了，有的呆站着不动。钱飞如法炮制，又扎死一头。
巨禽轰然倒地。
钱飞拍拍手，笑说：“都是肉，一时找不到粮食。没有饭吃，只好请流民们吃肉糜了。”
于尸尸他们暂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对这个笑话一时也笑不出来。
钱飞又说：“要是能有点蔬菜的话……”他飞到树上，扯下一片树叶在口中嚼了嚼，说：“这是蕨菜。”
于尸尸失声叫道：“这整棵树都是蕨菜？它得有十丈高了。”
钱飞说：“差不多每一棵树都是。叶子可能有一点毒，需要仔细煮熟后捞出来吃，只是充饥救命吃几顿的话应该不要紧。”
于尸尸绷不住了。
她作为天下第一邪派的世外高人，而且毕生从事“勘破生死”的修行，在世上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绷得住的。除死无大事。
这次见到钱飞之后，也尽量保持绷得住的状态，但越来越难、越来越难，到现在终于无法再维持高冷。
“钱真人，”她大声说，“我想过你会言出必践，但绝对想不到你竟然会把我们带到这样一个地方。”
因为过度的狂喜，她以为自己想要笑出来，但说话间却带着一点哭腔。
水星谷的人并不崇拜死亡，在秩序良好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杀人，以杀止杀地维持秩序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在混乱中死去。他们宗门的宗旨是在生灵涂炭的时代为人类寻求一个死亡面前的最后兜底，这符合人性，所以才能招募到大量乱世门徒。在饥荒中见到堆积如山的美好食物时，她的心情也是人性本能的喜悦。有了这么多资源，人不需要做苦痛的抉择，善意也不再昂贵。
钱飞坐在树上说：“先别急着夸我。要怎么把这些吃的送上去？我还没想明白。哪怕只慢一天，地面上都会饿死很多人。”
从上到下，海拔估计是负的八百多米，步道总长估计略低于五公里。
以钱飞穿越前童年登山的经历来对比，相当于爬了半个泰山。
地道里大多数地方只够一人通行，不够往返两路，而且深浅不一。要想让于尸尸的黑衣士兵们客串挑山工，把这满地的食材一担担挑上去，很难指望效率。要想让几十万流民全都下来就食，就更不合理了。
于尸尸笑说：“你放心。只有有人在、有吃的在，就不会没有办法。”
她立刻安排传令，把一些特殊的道路打通，在失重区域空腔用更为结实的缆绳连通上下，然后让更多的黑衣士兵下来。
她的黑衣军队之中，复活尸修人数只有略多于一半，其余近半人都是当世活人，本身也是需要饮食后勤的，她的军队里也有后勤部门以及粮车。
现在她吩咐把地面上的军粮分发给饥民，然后让多达数千人密密地站在这条上下步道之中，并肩而立，形成一字人龙，每个人只需要把货物从左边接过、送到右边即可。
一吨肉就可以给一万饥民续命，给每个人分到二两。一头巨禽就有十几吨重。整棵整棵树的“蕨菜”也被黑衣士兵有条不紊地采下来，打包送上地面。
因为地道狭窄，里面站了很多人，所以钱飞他们反而花了不少功夫才攀登返回地面上。
此时又是傍晚，不过流民们之中的气氛已经大为不同了。
已经有许多大锅支起来，里面冒出腾腾热汽，被流民们围着。有的流民口中满是赞颂，也有人仍然只是瘫倒在地。不过他们的眼中都多了光彩，不再是麻木等死，或者沦为野兽一般。
有手有脚的几十万人本来就是可以做很多事的，现在有了水星谷提供基本的秩序与组织力，有了钱飞从地脉奇观下找来了基本的口粮，他们已经被初步盘活了。
于尸尸追着钱飞说：“钱真人，你在广播里说过，今后灾害会更多，各地都要建避难所。我们水星谷也打算建一个了。你看建在下面这处墓穴……奇观之中，是合适的吗？如果你想要把这处奇观拿去派用场，我们自当回避。”
钱飞却说：“这一处地脉奇观我还吃不准，我不会在里面建什么东西，也劝你不要建。把里面的水银与食物都采走之后，就忘了它吧。”
于尸尸怔住：“太可惜了。真的不能用这处地方吗？”
钱飞说：“类似的地脉奇观其实还有很多，只是我们过去没有能力去发现、去开发。等到我的山河社稷图进一步完善……”
“山河社稷图？”
钱飞把手中的墨水屏平板给她看，并且解释了自己还在采集世界各地的地脉异象观测报告。
这需要世界各地的人把点点滴滴的观察汇总起来，需要大量的人与大量的组织力。
水星谷的组织力也确实深不可测。
于尸尸认真地对钱飞说：“我今日就把这件事上报给掌门姹女大人，料想她不会有异议。”她扫了一眼宋三福与西门律，“其他邪派同侪，我们也会好好劝说他们加入的。”
关于凭依可怕实力的邪派打算怎样实施“劝说”，钱飞不想细问。他只是微笑说：“多谢判官理解。避难所的地点建议与全套图纸，我这边都会无偿提供。”
流民们暂时在水星谷这里找到了依靠，不需要再去什么地方逃荒了，他们将成为水星谷的避难所的最初成员。
不过还是有几百个流民聚集起来，特意来找于尸尸道别，并且希望讨要一些干粮在路上吃。
“我们听说两位菩萨那里有一个‘极乐净土’。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信菩萨的，当下即便要死，也希望死在那里。还请判官怜悯。”
钱飞忍不住问：“两位菩萨？净草菩萨也在那里吗？”
“是的，也在那里。”
钱飞大惊失色。
净草现在在搞什么东西，“极乐净土”是干什么的？她是打算跟水星谷抢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