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澈太精明了,精明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能猜到个全局。
又对她太过了解了,能在她身边这许多年没有露出破绽的,又能吃苦的,不过两个男子,一个是他,一个是月无暇罢了。
她曾经以自己带出了这两个男子不输于西陵女子而骄傲,现在,却觉得有些棘手。
太过聪慧的,总会适得其反。
正如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殿下不愿意么?”沈雾澈问道。他如今求得很少很简单,只看顾九愿不愿意给罢了。
顾九指了指桌上的膳食:“吃吧,难为你准备了这许多膳食。明日晚宴就要送别南朝使臣,咱们在西陵,也鲜少与外人交涉,国与国的厉害,本殿向来分得清。”
顾九这话是回答了一二,却没有明确。
“殿下向来手眼通天,臣夫也怕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家孩子给了别人叫做父君。”沈雾澈这话无礼酸的很。
“你是沈家嫡子,当朝一品沈相的弟弟,又有龙将军做姐夫,这西陵,谁敢动你,谁配的动你!”顾九有了几分薄怒。
向来不喜欢不懂事的男子。
“本相这刚一进阁中,就觉得气氛颇为尴尬,下人们纷纷低头,怎料是九殿下与澈儿有了争执。”沈雨泽的声音传来,素袍干净进来,身边跟着的是一脸嬉笑看热闹的月无暇。
“我还当着是来看小世女的,怎料的你俩在这气氛不和,若不然我与雨泽先去看了小世女?”月无暇手里掂了掂一物,放在了沈雾澈手里:“喏!这是早前九殿下特意让人去寻了的好东西,怕小世女身子不好,给小世女用的。你可是仔细看看,给朝惜用上。”
沈雾澈眼眸一动,打开了看去,是罕见的雪蟾,据传言,世间不过几只而已。
顾九努努嘴,不削于解释什么了,对着沈雨泽道:“去书房吧。”
猜着沈雨泽怕是有事找她的。
沈雨泽对月无暇点点头,和顾九去了书房。
“九殿下不好说,我与你说说可好?”月无暇指着那雪蟾。
沈雾澈招人收拾了午膳,他也没了心情吃了。
让人上了热茶,与月无暇坐在了一处。
“从战场回来,事情颇多,我也无时与你详说一二。”月无暇喝了一口茶,道:“我知你委屈不甘的心思,也知道你心里的疙瘩在哪里。只是雾澈,无亲,我是你的姐夫,非亲,我是你的兄弟好友。难得你我合得来,说的上几句,我也不愿你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她拿这雪蟾做什么,买通我么?”沈雾澈在没有了顾九的时候,说的也大胆了起来,面对月无暇,他没有隐藏心里对顾九的两面心。
“当年,从战场回来,恰逢西陵的内变,咱们的人也有奸细被查的,都不是很安全。内忧外患,九殿下当时为了给监视的人看,迫不得已,给你的药里加了些东西。”月无暇说了出来。
然而,他知道,这些沈雾澈是知道的。
沈雾澈心甘情愿的喝了药的。
“朝惜小世女的身子出生后就有说平安,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你护着朝惜,损了自己,保全的她。”月无暇说道此处,眼眶红红。
他还没有为人父,可也懂得沈雾澈多年来的不易。
就如同他一己之力,摒弃一切的把月家从暗处拽出,不过是为了所有人都说一个他月无暇配的上这个沈相。
否则,他为何就要立战功,归军中。
“无暇,我累了。”沈雾澈说道。
他觉得心累了,这么多年的付出,觉得不值得。
“可要和离?”月无暇直截了当的问道。
沈雾澈捂着自己的心口,在月无暇问出和离的一瞬间,他的心是颤的。
他,不愿和离。
“雾澈,听我的,在相信九殿下一次。如今你心里在意的,一个远在景云,一个身死已经,一个恨之入骨。你府中这些个,完全不够看的,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月无暇道。
沈雾澈摇头:“你不懂。”
他也试图用这些来说服自己,可事实是,他无法说服自己。
那个在景云的,顾九还放了探子。
那个身死的,却只是死了记忆。
唯独那个恨之入骨的,顾九毫无心思。
“你有朝惜,她是你与九殿下之间永远无能能割舍的血脉相连,你这九王夫做的稳得很。”月无暇道。
“稳不稳的,终究就是个名头。九王夫,不过是她明正言顺的身边人,却不是她的心中人。”沈雾澈的话里无边的苦涩之意。
“罢了,我也不劝你了。只是一点,你可能最近不清楚,北国又屯兵在边关了。”月无暇道。
听得此言,沈雾澈的脸上正色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刚收到的消息,否则你以为雨泽怎的去了书房。”月无暇点头。
本是今日他一人来送雪蟾的,倒是因为这屯兵的消息,让沈雨泽也跟了过来。
“战事又要起来?”沈雾澈问道。
月无暇点头:“看北国的意思,怕是北皇已经准备妥当的,要动手了。”
“景云不会出手,他北国刚刚经过大战,怎的又动了?”沈雾澈分析。
月无暇:“南朝的消息,南亦宣同意了北国的联盟。”
“糟了!”沈雾澈叫了一声。
就要往书房去,月无暇赶紧跟着。
书房里,顾九已经知道了北国的消息,正与沈雨泽说着对策。
“依着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先把南亦宣一行人留在西陵,让那南朝老皇帝不敢动作。”沈雨泽说道。
顾九摇头:“并没有明确的消息,西陵忽然强留,落人口舌,怕是要坐实了南朝出兵相助北国是因为西陵强留南亦宣。”
“那要如何?”沈雨泽问道。
顾九玉骨扇子一转:“他要战本殿便随他战,还怕了他慕容烨不成!”
“不可!!!”门外是急匆匆的沈雾澈的声音。
直接推门而入,闯了进来。
如此慌张的样子,直接跪倒了地上,完全没有先前的强硬生气摸样,在地上跪的好了,对顾九道:“臣夫有罪。”
顾九一脸懵的样子,看了看对她冷眼的沈雨泽,示意‘别看我,我可没欺负了你弟弟。’
“有事起来说话。”顾九道。
沈雾澈摇头沉默。
“无暇?”沈雨泽问道月无暇。
月无暇摇头:“不知,方才在梧桐阁聊得好好的,这一听说北国出兵就直接过来了,还来不及问缘由。”
“雾澈,你先起来。”顾九道。
沈雨泽也道:“起来,澈儿。”
“臣夫有罪,欺瞒了殿下。”沈雾澈跪着。
顾九眼睛一动,沈雾澈如此,怕是大事。
“北国的事情,你知道了些我们不知道的?”私事上,沈雾澈胡来不会如此态度,如此时候,怕是与西陵有关。
这下子,沈雨泽也正色起来了。
“臣夫前些日子收到了景云探子的密信,景云长安王秘密潜入北国与南朝,怕是这次,是真正的三国围攻我西陵。”
说完,俯首低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顾九问道。
沈雾澈把那日风轻交给他的密信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你糊涂啊!本殿留着密探是为了知道景云的动作,哪里是为了监视云笙的!”但是她在云笙身边放了暗探,如此看来,那个探子已经被云笙解决了。
洁白的人,现在也开始染血了啊。
“糟了!快去探南朝的使团。”顾九大声道。
和沈雨泽直接往外跑去。
哪知道,在府门口就遇到了来传消息的宫内嬷嬷:“九殿下,沈相,大事不好了,陛下急召两位进宫。”
“可是南朝那边有什么事?”沈雨泽喘着气问道。
嬷嬷道:“刚收到的消息,南朝使团全都离开西陵了,秘密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备马!本相要进宫。”沈雨泽皱着眉头。
顾九直接道:“备马?快走!”
她心里猜着一事。
直接拉着沈雨泽轻功往宫里跑去。
月无暇和沈雾澈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两人的身影。
刚要运功追着,月无暇忽然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沈雾澈来不及分心,只得先顾着月无暇这边。
两人直接进了凰政殿,和一脸焦急的女帝撞了个正好。
“皇姐,是不是,是不是?”顾九调着呼吸,问道。
沈雨泽也急着脸。
女帝一脸焦急但是不失稳重,拿出来的是一个匣子。
凤凰鸟雕刻的匣子,里边一个凹陷的痕迹,里边已经空空如也。
“被偷了?”顾九看着女帝。
女帝摇头,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了匣子中:“还好你向来告诉朕分开放,匣子被开了,但是东西朕一直贴身放着。”
“可抓到了人?”顾九问道。
女帝点头:“来人轻功极好。”
“轻攻极好?”顾九回问。
女帝知道顾九心里的疑问,点头道:“轻功极好,一身白衣。”拿出了一张纸条:“这是那人留下的。”
‘云间双鹤下,疑听紫鸾笙。’这是那纸上的字,圆体柔和,是云笙的字迹。
“他景云偷了西陵的女帝玉玺做什么?”沈雨泽道出了疑问。
顾九叫了一声:“糟了!”
云笙的目的不是玉玺,是她!
“九殿下,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宫人连滚带爬的进来,指着顾九道:“九殿下,九王夫,九王夫被打伤了。”
“怎么会?无暇不是和他在一处?”沈雨泽问道。
风轻紧跟着进来,跪下道:“殿下,您与沈相走后,龙将军不知为何昏了过去。王夫急着叫大夫诊治,龙将军刚醒过来,不知从何处来的几个黑衣人,各个好手,要抢小世女。王夫打斗之间被打伤了,龙将军也负伤了。小世女,小世女也被抓了。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王夫与小世女,请殿下责罚。”
“云笙可有留下什么?”顾九冷静的问道。
风轻这才想到回:“景云长安王并没有离开,现在就在清凉园内等着殿下。”只是奈何云笙手里抓着西陵朝惜这个人质,就连沈雾澈都不敢轻举妄动。
顾九对着女帝说了几句话,就和沈雨泽急忙忙的又回了府邸。
九亲王府现在已经是严阵以待,萧嬷嬷亲自带人守着府门四周,来回巡逻。
“小殿下,您可回来了。您快想法子救救小世女。”萧嬷嬷一看到顾九,连忙说道。
顾九问道:“王夫呢?”
“王夫在清凉园外守着呢,龙将军也在。”萧嬷嬷回答道。
顾九踏步进了清凉园,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沈雾澈:“殿下,殿下救救朝惜,救救我们的女儿。”
“放心。”顾九点头,朝惜也是她的孩子,她如何不担忧。
“本殿可以进去?”这话,是顾九问着守着清凉园的云笙的人的。
守卫看了看顾九,道:“九殿下一人进去。”
顾九点头。
一个人单身走进了清凉园。
清凉园,一身白衣的云笙坐在石椅上,身边的摇篮里,是朝惜。
吱吱呀呀的叫着,显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许久不见,长安王来本殿府上做客,怎么不通知一声,也好本殿扫榻以待。”顾九客套着。
云笙见了顾九恍然隔世一般,顾九依然是恣意绝美的样子,可他,他却不在是从前的云笙。
“怕本王请不来九殿下,特意找了别的法子。”云笙温和的话语,一边拍了拍朝惜。
“长安王的法子便是挟持本殿的女儿?”顾九问道。
云笙敛下眼,看不到脸上的情绪,道:“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是么,都说她长得像本殿的王夫多些。”顾九道,坐在了云笙的对面,拿着石桌上的器皿,煮着茶水。
取茶,研磨,打茶······等茶弄的好了,倒了两杯,一杯给了云笙。
“你脚踝上帮着的白练,本殿有什么举动,朝惜便会摔下来。虽说药摇篮不过比石桌高些,可本殿并不想朝惜受伤。”顾九说道。
在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与朝惜摇篮连着的云笙的白练系在了脚踝上。
若非如此,她早就动手抢朝惜了。
“九殿下果然观察入微。”云笙道,喝了茶。
他不信顾九会在自己常喝的茶里下毒,且今日顾九又不是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长安王好深的心思,先是合谋南朝太子分了本殿的心,又用进宫偷了西陵玉玺来牵制了本殿,原来最后的心思在本殿的孩子身上。”顾九回来的路上便想出了一切。
“九殿下猜了个大致,可这主意不是本王想的。本王最多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云笙道。
何时,他与顾九生疏道,本王,本王,长安王,九殿下了。
“能让长安王心甘情愿做棋子的,想来,交易的报酬很高。”顾九道。
云笙笑笑:“不高,刚刚好。”
“云笙,放了朝惜。”顾九说道。
这个时间,朝惜该喝奶稀了。
“没了小世女这个人质,本王可打不过九殿下。”云笙道。
“挟孩童,这可不是你的性子该做出来的事情。”顾九喝了杯茶,脸上是不动声色的,可心中已经是变化几分。
摇篮里的朝惜已经醒了过来,看着陌生的好看云笙还以为是寻常一般逗弄自己玩耍的人一般,吱吱呀呀的叫唤着。
“九殿下以为本王该是何等性子?云淡风轻温文儒雅?呵呵~”云笙轻笑,或许曾经的云笙是这般,可现下······
“这孩子睁开的双眸更是像你。”
却如云笙所言,许多人都说,这孩子的一双眼,灿若星辰,像极了顾九。
只是清澈灵动之态,未曾是顾九有过的。
“不如长安王说说,来的目的究竟?”顾九冷静的摸样,喝着茶,另一只手敲打这玉骨扇子在桌上。
云笙扫了一眼外边,道:“九殿下心中,何事何人重要不能及?”
这所问让顾九愣了一转,眼中带着问询。
云笙道:“不若本王说的明白一点,在九殿下心中,家国何为重?”
“自古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自然,国为重。”顾九缓慢的回复着,同时思索着云笙的真正目的。
“那么,你的囯和你的孩子孰轻孰重呢?”云笙笑着问道,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顾九安静了,或者说顾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云笙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暗暗隐蔽处,道:“听闻九殿下的王夫是西陵贵公子,没想到西陵的男子功夫也是极好的。九王夫既然不放心子嗣,何必隐藏在暗处?”
话音刚落。
沈雾澈走了出来,一袭长袍,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神色看着朝惜。
“怎么过来了?”顾九转脸,看向沈雾澈。
沈雾澈:“殿下和朝惜都在,臣夫自然不放心的。殿下,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总是要在同处的。”
拉着顾九的手,坐在了顾九身旁,却也不敢多看向朝惜,更不能轻举妄动。
“九殿下与王夫果然是鹣鲽情深,既然王夫来了,也正好帮本王解答了刚才的疑惑。本王刚刚问了九殿下,国与孩子孰轻孰重,九殿下没有回答,就请王夫回答。”云笙道。
“哇哇哇~~~~~”许是察觉的危险,朝惜竟然开始大哭起来。
哭的声音惨惨。
“本王夫心中,只殿下一人为重。”沈雾澈瞥了头,看向了顾九。
在一伸手,直接弹向了朝惜。
点入了朝惜的穴道,朝惜昏睡了过去。
“孩子还小,听不懂什么,与其让她吵闹,不若如此安静。”沈雾澈道。
云笙讽刺的笑容:“真不愧是九王夫,独守空房多年,都能让西陵称赞的九王夫。”
都说三个男人一台戏,现下,倒不用顾九说什么了。
沈雾澈和云笙完全把顾九‘遗忘’了一般,两个人‘唇枪舌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