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仙使倨傲地睥睨云霓裳,声音冰冷无波。
“云霞宗逆天行事,与魔族勾结,今日依天律,当灭。”
巡天仙使的话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字字如同裹着万载玄冰的凿子,狠狠钉进每一个云霞宗弟子心头,钉进这传承了数万年的山门石阶、殿宇飞檐之间。那“当灭”二字,带着煌煌天威的冷漠,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只余下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骨无声蔓延。
金吾卫神将覆面铁盔下传来一声短促、毫无情绪波动的应诺:“喏!”
他抬起右臂,五指戟张,向前方虚虚一按。
“继续杀!”
身后,三百名沉默如铁的金吾卫同时动作。没有呐喊,没有多余的光华,只有整齐划一的“锵啷”一声——三百柄制式法剑横在半空,剑刃映着渐沉的暮色与云霞宗护山大阵残留的微光,淬出一片冰冷、凝实、毫无生气的金属寒潮。
紧接着,三百道淡金色的剑气自剑身喷薄而出,并非直射云霄,而是在半空中飞速交织、勾连、蔓延,瞬间化作一张覆盖了整片云霞宗主峰广场及其上方空域的恢恢巨网。网线由无数细密符文和犀利剑芒构成,甫一成型,便散发出切割空间的尖锐嘶鸣,以及封锁、镇压一切的沉重法则波动。天网剑阵——天庭用以涤荡下界“不臣”的刑杀之器,此刻降临云霞宗。
这杀意,比刚开始浓稠地多。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如胶,修为稍弱的弟子只觉周身灵力迟滞,呼吸艰难,连思维似乎都要被那无处不在的网线割裂、冻结。煌煌天威,化为实质的杀劫。
“不——!”
有年轻弟子目眦欲裂,不甘坐以待毙,拼命运转心法,催动本命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向头顶巨网撞去。
噗!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又像是水珠滴入烧红的铁板。那道凝聚了主人全部修为与悲愤的剑光,撞入天网的一刹那,连半点涟漪都未激起,便被无声无息地分解、吞没。反噬之力顺着无形的联系倒冲而回,那弟子浑身剧震,面如金纸,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瘫软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彻底笼罩了云霞宗。
“云霓裳,你还不束手就擒吗?”巡天仙使的目光,略带些许戏谑,盯着云霓裳。
就在此时——
“够了。”
韩东从人群中大踏步走出,来到云霓裳身侧,和她并肩而立。
一直沉默立于殿前的云霓裳,缓缓抬起了头。她并未看那高高在上的巡天仙使,也未看那结成恐怖杀阵的三百金吾卫,目光停留在韩东身上,柔声道:“韩东,这是云霞宗的事情,你又何必参与?赶紧带着九真,下山去吧。”
“傻妮子,你又想燃魂祭剑,拖着他们同归于尽了是吧?没必要,咱们大好仙生,怎能搭在这群禽兽身上?不值当的。既然在琅琊谷底把你救了下来,又怎能看你单独赴死?”韩东豪迈一笑,英雄气概展露无遗。
“可是……”云霞宗不想让韩东深陷危险之中。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公,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挡在你的身前。没有我,你可赢不了这群天兵天将。”韩东咧嘴一笑。
“哈哈哈,笑话,说的好像有了你,就能赢仙使大人一样。死到临头,你特么还笑得出来!”全孝祖冷笑数声。
云霓裳根本没理会这个跳梁小丑,她的目光和韩东的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
只一眼,她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用道祖传承周天星引术和两仪微尘剑阵御敌。
两人在琅琊谷底就已经修习此功,且将两仪微尘剑阵演练地非常熟练,只是,还没有在实战中使用过。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好,那我们就试试,如果中途发现不行,你便带着九真离开落霞山,前去天乾宗找你师伯,仙帝势大,只有广元大仙能护你们周全。”
“要对道祖传承有信心,放心,肯定行的。”韩东微微一笑,浑身洋溢着强大的自信。
“好,今日你我二人联手,杀个痛快!”云霓裳原本决绝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她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周身气质陡然剧变。先前的凝重、压抑仿佛一层蜕下的旧壳,一股浩渺、深邃、接引九天之外的气息自她纤细的身躯内勃然爆发。广袖流仙裙无风自动,衣袂飘扬,猎猎作响。她双手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又似拨动无形琴弦,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印。
“周天星引,北斗枢机,听吾敕令!”
清叱声落,原本被天网剑阵金光与暮色笼罩的天空,骤然暗了一瞬。紧接着,七点璀璨夺目的星光,无视了距离,穿透了阵法封锁的虚空,自北方天际轰然垂落!那不是普通的光,而是凝练如实质的星辰本源之力,带着洪荒古老的气息,粗如殿柱,瞬间灌注入云霓裳头顶!
“嗯?”巡天仙使一直冷漠如冰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疑,“这是什么功法,竟然可以引动星辰之力?此术需以磅礴灵力与神魂为桥,缓慢接引,她怎能……”
他的疑惑未完,更惊人的变化已然发生。
就在北斗七星之力灌体的刹那,云霓裳身侧的韩东,眼神亮得吓人,他虽然修为略低,但身上的气场却不输帝境巅峰的云霓裳。
“就是现在!”韩东嘶哑的声音挤出喉咙。
云霓裳指尖法印再变,那灌入她体内的七道磅礴星力,竟未在她体内多做停留,而是被她以某种玄妙至极的秘法导引,分出一股炽烈纯阳的星力洪流,精准无比地投向韩东!
韩东不闪不避,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毁灭,也拥抱新生。
“轰——!”
星力入体,韩东周身毛孔都喷吐出耀眼的星辉,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由内而外燃烧的星光火炬。
凭着与云霓裳之间无形的默契,他快速运转起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法诀。那法诀引动的,是截然相反的星辰属性——阴柔、晦暗、渊深,来自南方某些隐秘星宿的力量,透过云霓裳的接引,也被丝丝缕缕抽离、转化,导入他体内。
阳炎与阴渊,两股属性迥异、却同源星力的星辰之力,在两人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循环。云霓裳为主枢,接引、分划;韩东为副枢,承受、转化。两人身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明灭不定,一股初生混沌、演化微尘的古老意境,以他们为中心弥漫开来。
“奇怪,”金吾卫神将终于失声,覆面铁盔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竟敢……以人身布此绝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