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庭后来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回想自己在这三天三夜经历了什么,突然有一天当他想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撕开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去咨询了心理医生才知道,原来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想不起来是因为他的大脑在帮他自动遗忘和规避那段事实。
可那些实实在在的伤口和后遗症,却整整困扰了他好多年。
他唯一有记忆的就是他拖着最后一口气,受尽屈辱,放弃了一切,让钟叔把墨笙染送出国。
他想,哪怕自己与墨笙染岁岁年年不得相见,哪怕墨笙染会怨他恨他,但他只求她能平安无虞。
其他的,他也顾不上了。
送墨笙染出国后一段时间,墨澜庭被欧景尧带人救了出来。
最后逃离的时候被发现了,千钧一发之际,欧景尧替墨澜庭挡了一枪,墨澜庭看着浑身都是血的欧景尧,紧紧抱着他,“景尧!景尧!”
欧景尧颤抖着伸出手,捂住自己正在喷血的伤口,哑声道:“别担心,墨董,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景尧!我们一起走!”墨澜庭哭哑了声音。
“是季阿姨和你,当年在路边收留了我这个小乞丐,你们教我读书,教我做人,让我能有如今这样体面的工作,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你们,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墨董,墨叔叔,谢谢你。”欧景尧因为太过疼痛,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此时正好接应的人来了,欧景尧竭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墨澜庭推出了暗牢,而自己则被星研所的人抓住,动弹不得。
墨澜庭被救出去之后,就进入了手术室,最后就待在了重症监护室,在重症监护室的那几年,他有时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有时有感觉有人想把自己从鬼门关拽出来。
思绪一片混沌,两个场景一直在脑海中循环播放,一个是送墨笙染去洛家基地时,她降下车窗跟他笑着说再见,一个就是欧景尧替自己挡枪,然后把自己推出来的场景。
也有时候,他脑子里会浮现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总是能梦见一个拳击场上,他眼前会出现不同的各种各样高大的对手,痛感好强烈,他在梦里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身体,无法反击,只能被动的承受着那些拳打脚踢。
后来他又总是能梦见自己在坠落,强烈的失重感折磨得他精神快要崩溃。
再后来,他又经常梦见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雪山,他总想走出雪山,可却怎么也走不出。
他被雪山困住的梦做了好多次,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雪山的寒冷,一脚一脚踩下去的脚印,还有群狼环伺的警惕与恐惧,到最后,他在梦里经历了一次雪崩,他被迫地站在原地,看着如同洪流一般向自己涌来的雪块。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见雪山在哭泣。
他还经常梦见深海,身后总有数量可怖的鱼群在追逐他,他拼命的游,却还是被鱼群撕咬分食。
反反复复,在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年,墨澜庭凭借着极强的求生欲和各种梦境的折磨,当然也有医院医生的全力抢救,醒过来了。
他醒来见的第一个人,是欧景尧,他拄着拐杖走进来病房,见到他的第一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墨董,你……你终于醒来了。”
“景尧,你的腿,怎么了?”
欧景尧一瘸一拐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没什么,受了点小伤,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怎么受的伤?”墨澜庭低声追问。
“当年送你离开后,我被他们抓住,折磨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抓到了陵园那边,他们撕了季阿姨的照片,恶意的在墓碑上面乱画一通,然后还打断了我的腿,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了,钟叔说是在陵园门口的绿化带里找到的我。”
“星研所这帮畜生!”墨澜庭红了眼,气愤地捶了捶床。
“墨董别动气,医生说我的手术做的很及时,后续再养几年可以跟正常人一样。”欧景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墨澜庭的胳膊,声线温和。
“你受苦了,孩子。”墨澜庭反手握住欧景尧的手,眼眶湿润。
“墨董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现在挺好的。”欧景尧笑了笑,只是眼尾也泛起了红意。
“我昏迷了多久?”墨澜庭抬眸看了看天花板,哑声问。
“三年。”
“小染呢?小染回来了吗?”
欧景尧手指微颤,他不由得红了眼,声音有些哽咽,“小染……小染……她……死了。”
墨澜庭手狠狠一顿,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小染不是在国外读书吗?怎么,怎么会死?”
“洛家查到的消息,据说是小染从飞机上跳了下去,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必死……无疑。”
墨澜庭突然想到了自己做的梦,他不自觉地攥紧床单,目眦欲裂,“不可能!小染!我的小染!”
是他害了她。
是他害了他的女儿啊!
床旁的监视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欧景尧很快就被冲进来的医生护士赶了出去。
他被推到了走廊,看着被医护围着抢救的墨澜庭,渐渐滑下了身子,他瘫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死寂,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钟叔赶到时,看到颓废的欧景尧,他快步走过来,把欧景尧拉了起来,“景尧,这不怪你,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了。”
怪只怪敌人太强大,怪只怪这世界对他们一家不公。
很快,墨澜庭就被抢救了过来。
医生走出来,看了一眼欧景尧和钟叔,道:“病人昏迷了三年才醒来,身体本就虚弱,刺激性的话还是要少说。”
欧景尧点了点头,“好。”
再次进入病房时,墨澜庭躺在病床上,神情出奇的冷静。
“墨董。”欧景尧和钟叔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坐吧。”墨澜庭两人挥了挥手,神情祥和。
“医生说你好好养病,再过两三周就可以出院了。”欧景尧给墨澜庭递了一杯水,低声道。
“好,没问题。”墨澜庭笑着点头。
欧景尧抿了抿唇,嘴唇有些发紧,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