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行暗暗握紧剑柄，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底生出些许不适。
楚以宁说得对，数千金羽卫确实挡不住数万萧家军，但好在入宫前，他已用暗号启动了紧急传讯。
算算时间……
皇城守卫军和城外骁骑营的精锐，从完成合围到成功控制住整个局面只需一个时辰。
眼下时辰已经过半，只要再拖延半个时辰……可惜，萧无战绝非楚以宁那等蠢货可比。
不消片刻，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已踏至养心殿大门前。
正是萧无战！
他甚至未发一言，只目光如电般扫过眼前几名挡路的金羽卫。
刹时寒光乍起！众人只觉一道冷冽的弧线撕裂空气——
“噗！噗！噗！”
三颗头颅冲天而起，断颈处血泉喷涌如柱，无头尸身兀自挺立片刻，方才轰然倒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殿前一片死寂。
萧无战缓缓收刀，刀锋上滚落的血珠砸在染血的金砖上，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尸体，冰冷的目光越过面无人色的残余金羽卫，径直投向楚景行。
“楚景行，给你半刻钟！带着小太子认罪伏法，本将留你们全尸，否则你们的下场，会比地上这废物惨上百倍！”
楚景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腕微沉，剑锋在楚以宁颈上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看来萧将军对这殿里发生的一切，早已心知肚明？怎么？对自己的亲外甥就这般不放心？还是……”他刻意顿了顿，语带讥讽，“怕他一不小心，吐出些不该吐的东西？”
萧无战眸色一暗，指尖在刀柄上敲击的节奏骤然停止：
“你在暗指什么？陛下已然遭遇不测之事？”
“什、什么？”鹌鹑似的百官猛地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
周老更是身躯剧震，险些栽倒。
他不顾萧无战周身散发的凛然杀气，一把抓住对方粗壮的手臂，厉声喝问：
“萧无战你给老夫说清楚，什么叫陛下已然遭遇不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陛下？”
萧无战微微摇头，周老名声在外，在不想与其交恶的情况下，他的态度明显比对楚景行多了一分克制。
“非也！本将也是方才得报——陛下已然驾崩！至于凶手……”
他目光再次转向楚景行，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楚景行挂在嘴角的笑意淡去，老狐狸果然要比小狐狸难缠的多，竟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处处掣肘他。
周老顺着萧无战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他便猛地甩开萧无战的手臂，斩钉截铁地驳斥道：
“荒谬！大皇子与太子没有要害陛下的动机！倒是你与二皇子嫌疑昭彰！吴大统领拿出的那些证据，早已证明二皇子与你们萧家早有不轨之心！萧无战，你休要在此贼喊捉贼！”
周老这声“贼喊捉贼”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头上，震得他们心中一阵狂跳。
然而，周老所言却也点中他们心头疑窦：萧家军悍然闯宫，陛下离奇薨逝，还有那九龙调令……
这一环扣一环的变故，桩桩件件，似乎都与萧家脱不了干系！
再往深处想，陛下膝下四子二女，如今若太子与大皇子皆亡，除了二皇子楚以宁，便只剩下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三皇子……
新皇人选，岂非呼之欲出？
萧无战将众人脸上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拇指猛地推动刀柄，“锵”的一声，金属摩擦的锐响吓得众人猛地缩起脖子。
唯有周老，须发戟张，毫不退缩地逼视着萧无战：
“他们怕死，老夫可不怕！今日踏进这养心殿，老夫便已备好身后之事！若老夫身死于此，我留下的遗书便会传遍大楚每一个角落！你萧家，世世代代都将背负弑君篡位、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届时，天下有志之士，便是镇国公府，也绝不会坐视尔等奸贼祸乱大楚江山！”
萧无战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最终只能强压下杀意，将刀彻底按回鞘中，心中暗骂楚以宁废物误事。
若非这蠢货被人拿住了把柄，此刻楚景行和那小崽子，早已是两具尸体！
“好！好！好！”萧无战连道三声，深吸一口气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周大人可还记得——十六年前被陛下亲自下旨、从玉牒中除名的中宫嫡子……楚、庭、湛？”
最后三个字宛如某种禁忌被触发，周老脸上的激愤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瞳孔骤然收缩一瞬。
“你、你什么意思？”
十六年前的那场谋害皇嗣案，早已封存为皇室密案，但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听到案件判决时，是多么荒唐可笑。
真正的凶手毫发无损，而最尊贵的中宫嫡子却落得个身死魂消、玉牒除名，从此成为无人敢提的禁忌。
“事关陛下身后清誉，本将本不欲提及这桩旧案秘辛，但事到如今……”
萧无战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重如铅，“当年，楚庭湛确实是被贵妃娘娘推下了臻麓台，重伤垂死！但真正了结他的人……是陛下！”
一些年长的老臣倒吸一口冷气，陛下近年痴迷长生，荒废朝政，行事愈发偏执多疑，确有不妥之处！
可……当年那孩子才两岁啊！虎毒尚不食子，陛下……陛下他怎可能？！
周老也是这般想的，他艰难翕动着嘴唇。
“陛下……陛下子嗣本就单薄……怎可能……怎可能……”最后两个字仿佛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唇舌，几不成声，“……弑子？！”
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效忠了小半辈的陛下，竟是这样不堪入目的禽兽！
萧无战无情戳破他的希冀：“陛下已近知命之年，却容颜依旧，不见一丝老态之相！诸位难道从未起疑？他这‘长生’之貌，究竟从何而来？！”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
“因为他弑杀亲子！以邪术吞噬同源血脉，夺走了亲生骨肉全部的寿元精魄！这才换来了他今日的‘青春永驻’！”
“陛下才是这场骨肉相残戏码里最直接的得利者！我的妹妹，不过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用以遮掩滔天罪行的挡箭牌罢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宫中一处偏僻宫殿无故坍塌之事，诸位可还记得？那里，就是楚庭湛真正身死之处，亦是他镇尸锁魂之所！我想……皇后娘娘恐怕已经知道了她儿子死亡的真相。”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养心殿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帷幕，看到那刻骨的仇恨。
“她对我的妹妹都未曾放过，又怎会放过陛下？此刻，她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方能解这十六年积攒的切骨之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