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养心殿内，文德帝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你说什么？就算楚庭湛的魂魄被取出去，朕的身体和寿命也回不去了？”
他的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的银白光球，猛地后退一步，“朕……竟成了那个逆子汲取的养料？！”
想起那晚楚云桉与那个小女孩的对话，他心脏颤了颤，狠啊！他们可真狠啊！竟让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沦落成泥！
白衣宫装女子单手托腮，斜倚在御座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打量下面宛如八十岁老人，却满脸不甘的皇帝：
“想弥补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端看小楚王你舍不舍得。”
“什么办法？”
文德帝直直盯着那不似凡人的美人，却无心欣赏这份过人的美色，他只想活下去。
“本神予你三愿：一愿以国运换寿，二愿以忠魂换命，三愿以真心换虚妄。”
宫装美人五指微晃，宛如昙花盛开，隐有银白冰晶在那花瓣之中穿梭来去：
“不过没了国运，接下来等着小楚王你的就是国破家亡了哦！”
“你知道的，本神不喜逼迫，最喜与人心甘情愿交易，三选一，让本神看看你要如何选？”
此言一出，文德帝心脏猛地缩成一团，瞳孔里恍惚一瞬，“是你！”
“你就是那个操纵父皇尸身的恶鬼！”
“你竟还敢回来！”
宫装女子唇角勾起，“呀！被你认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女子清越的笑声传入耳中，文德帝竟像是老鼠见了猫，吓得径直打起了摆子。
“怕什么？吾不是恶鬼，吾是神！雪神，掌管整个冰雪世界，你也可以称吾为雪皇。”
她话音未落，大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文德帝狠狠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瞬间将他从初冬拉入深冬。
四十多年前，相同的冬日雪天，他也曾经历过这样一个三选一的艰难抉择。
这一日，似与数年前的那一日重合……
他甚至还能清晰地闻到父皇身上那呛鼻的尸臭味，森白的指骨划过舆图，问：
“朕给你三个选择，第一，逆天改命，浅蛟成龙；第二，阴影尽除，邪祟尽散；第三，子嗣繁盛，安度晚年。”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父皇的极限压迫，与残尸为伍的心理阴影，甚至让他能够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所以，在面对权利、性命、血脉延续的抉择时，他用尽心力钻了空子。
文德帝从记忆里抽回思绪，忍着如山般的恐惧，瞳孔颤动着望向上位之人，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非要吓他，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啊？
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哪怕时隔几十年，在此人面前，他依然是那个不敢生出一丝反抗意识的孩子，因此他能做的只有——
“朕要用国运换寿命，以三十万池家军的性命换朕的帝王之命，请父、皇、再成全儿臣一次！”
双腿一弯，颤颤巍巍的文德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如当年的选择——儿臣要皇位！
那时他低垂着头想，他不仅要登皇位，还要用皇权觅高人，除阴影诛邪祟。
也正因如此，后面才有了九疑道人的出现，才有了遍布整个大楚的诛邪阵法、求长生的献祭阵法、镇压楚庭湛魂魄的阵法。
纵然早知一切的开端皆因此人，也猜到九疑道人的出现也与她有关，可事到如今，不妥协的代价只有死。
而他……不想死！
好在有几十年当皇帝的经验，纵使国力一时衰微，但只要他这个天子还在，定能保住祖宗基业，重现大楚繁荣。
这般想着，他心里也变得好受很多。
“哈哈哈哈……你比小时候更加贪心了！让本神看看……”雪皇的一双雪眸泛起淡淡白光，“嗯，父子相残，孽缘缠身，欲壑难填！”
文德帝闻言，瞳孔猛然一缩，“不，不是这样的，父皇你听我说……”他边说，边像狗一样朝前爬去。
然而，上首之人却忽然坐直身体微微前倾：
“不过，本神喜欢你的这份贪心。”
文德帝身形顿住，茫然仰头，“你、你说什么？”
“本神说本神喜欢你的贪心，因为本神与你一样，贪这山河万里，贪这寿与天齐，贪这至高无上的权柄。”
说到激动处，她竟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展开双臂，高声畅言：
“小楚王，你的贪得无厌救了你，本神可再允你一次。”
文德帝惊喜的表情还未绽放，雪皇却话音一转：
“但在那之前，你要交给本神一样东西。”
文德帝大脑已然过载，他呆呆地问：
“你要什么？”
*
离开祭坛，池九瑜靴底转瞬碾碎宫墙上的冰晶，放眼望去，整座皇宫宛如一座雪城。
地面、树梢、屋檐上挂满霜雪与冰凌，长廊里的人形冰雕还保持着走动的姿势，本该热闹的养心殿外只余下簌簌雨声。
“我要这个。”
愉悦的嗓音遥遥传来，幽冥之气伴随着点点青光，令养心殿在一片雪白中脱颖而出。
池九瑜大眼睛微眯，小胳膊抱在胸前，有些纳闷。
神力已然失控，竟还敢故意将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殿中之人究竟是何来历，敢这般有恃无恐？
这般想着，池九瑜一步跨出，空间涟漪荡开的刹那，霜雪长廊已甩在身后，指尖触上养心殿鎏金殿门，抬手推开。
冷到极致的宫装美人五指成爪，自文德帝眉心扯出团灰紫气团，素手轻引，那气团已然化作流光直射她的掌心。
“龙气！”
池九瑜瞳孔骤缩，黑蓝参半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腾起的水流骤然凝成冰刃，破开漫天细雪，化作水绸缠绞而上，幽蓝水纹顺着龙气脉络急速蔓延，与上首之人相互僵持。
“你是什么人？要龙气做什么？”
要知道，帝王龙气凝聚的是天下气运，一旦落入他人之手，相当于握住了整个王朝的命脉。
“呀！是崽崽呀！崽崽竟认得龙气了？”
宫装美人非但没有被质问的不悦，语气中反而裹缠着一丝虚假的柔软。
池九瑜长发晃动，一黑一白两双眸子隔着雪雾如同裹挟着千钧之力相撞在一起，巨大的威压笼罩整座大殿。
顷刻间，殿内的所有摆设通通化为齑粉，连同廊檐下的琉璃宫灯也跟着摇摆。
“砰！”
飞溅的灯穗金丝尚未落地便凝成冰针，却又在触及龙气残影时熔作滚烫铁汁，将池九瑜的裙摆灼出星火。
“能接住我的威压，崽崽成长的比我预计得快些！”宫装美人指尖缓缓掠过文德帝痉挛的脖颈，殷红的唇瓣翘起，“不过我们是公平交易。”
与此同时，文德帝骨骼咔咔作响，汹涌的力量不断涌入四肢百骸，原本乏力空虚的身体逐渐变得无比轻松充盈。
此时此刻，他的身心全部被身体的变化所占据，他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紧的、滑的！”
“紧的、滑的！”
他口中不停喃喃自语，不敢置信般用力揉搓几下，激动道：
“是紧的、滑的！变回来了！朕变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荡。
宫装美人笑吟吟抬眸，“交易达成！天道规则如此，你无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