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死寂无声,只有凌弃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伤口鲜血滴落在地的微弱声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尘土味和未散尽的毒烟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他强忍着肋下和右腿传来的剧痛以及毒素带来的麻痹感,目光死死锁定在黑暗中那个粗糙的兽首石雕上。
黑暗中那个沙哑声音的指示清晰地在脑中回响:“兽首……左眼……三转……右耳……七转……通道……在……酒桶……后……”
没有时间犹豫,也再无退路。凌弃拄着寒铁短棍,一步步挪到那尊蒙着厚厚灰尘、面目狰狞的兽首石雕前。他伸出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指,触碰到石雕冰冷粗糙的表面。左眼……他用力按了下去,纹丝不动。不是按,是转!他指尖发力,顺时针转动兽首的左眼。
“嘎吱……”一声轻微滞涩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在寂静的地窖中格外刺耳。转了三圈后,似乎触动了什么。
紧接着,他依言找到右耳,逆时针转动。七圈之后,“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某个锁扣被打开了。
凌弃心中一紧,立刻警惕地退后一步,短棍横在胸前。然而,预想中的暗器或陷阱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后那个巨大的、刚才被他倚靠过的酒桶,发出一阵低沉的“轧轧”声。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个看似沉重无比的实木酒桶,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霉湿气味的寒风从洞中涌出。
密道!真的存在!
那神秘人没有骗他!至少,指引是真的!
凌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蔓延的麻痹感,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晃亮。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洞口,是一条陡峭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他不再迟疑,弯腰钻了进去,反手轻轻推动酒桶,将其恢复原位。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有手中一点微光,照亮脚下湿滑的台阶。
石阶狭窄而陡峭,一路向下,不知延伸向何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腐朽的气息,墙壁上布满滑腻的青苔。凌弃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耳力提升到极致,倾听着前方任何一丝异响。伤口在阴冷环境下阵阵抽痛,毒素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中游走,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
这条密道显然年代久远,并非墨菲临时所建,更像是黑水商会或者更早的势力留下的隐秘退路。墨菲选择从此处撤离,果然是老谋深算,将车队作为吸引注意力的诱饵。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似乎开阔起来。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较为平坦的甬道。甬道两旁是粗糙开凿的岩壁,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石。凌弃熄灭火光,融入黑暗,屏息凝神。他超常的感知捕捉到前方极远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
是墨菲惯用的凝神香!他们还没走远!
凌弃精神一振,强提一口气,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向前疾掠。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似乎通往镇外。他追了没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他立刻放缓速度,将身体紧贴潮湿的岩壁,如同壁虎般缓缓靠近。光亮是从一个拐角后传来的。他悄悄探出半只眼睛,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是一处较为宽敞的天然石窟,洞顶有缝隙透下些许微光(或许是月光?)。石窟中央,停着两辆明显小一号、但结构精巧的马车,拉车的马匹嘴都被套住,蹄子包了布,安静得出奇。车旁站着六七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护卫,正是墨菲贴身的死士。王管事正低声催促着:“快!把箱子固定好!会长马上就到!”
而最让凌弃瞳孔收缩的是——其中一辆马车的车窗帘子掀开一角,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熟悉侧影,正是叶知秋!她似乎被限制了行动,靠坐在车内,看不清神情,但身影透着一股无助。车旁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女护卫,牢牢守着。
叶知秋果然在这里!那纸条信息部分属实!墨菲真的走了密道!
凌弃心中杀意暴涨,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但他强行压下冲动,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墨菲不在?那神秘声音说墨菲已走密道,但此刻只见车和叶知秋,不见墨菲本人?是还没到,还是……兵分两路?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石窟另一侧的通道传来。只见四名护卫簇拥着一人快步走来。为首者,锦衣华服,面容阴沉,不是墨菲又是谁!他果然在此!
“都准备好了吗?”墨菲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目光扫过马车和护卫。
“回会长,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王管事连忙躬身回答。
“好!立刻出发!此地不宜久留!”墨菲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叶知秋所在的马车,眼神复杂,闪过一丝权衡,最终化为冷酷,“看紧她,不容有失。”
“是!”
墨菲不再多言,径直走向另一辆看起来更坚固的马车,在王管事的搀扶下钻了进去。显然,那才是他的座驾。
机会!墨菲现身,叶知秋近在咫尺!虽然对方护卫众多,但趁其上车、队伍将动未动的瞬间,或许有一线偷袭救人的机会!
凌弃眼中寒光一闪,寒铁短棍悄然握紧,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计算着距离和出手的角度。他必须一击必中,最快速度救下叶知秋,然后利用密道的复杂地形且战且退!
然而,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咻——啪!”
一道极其尖锐的破空声从凌弃头顶的岩壁缝隙中射出,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打灭了石窟中央唯一那盏气死风灯!
啪的一声,灯火骤灭!整个石窟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有埋伏!”
“保护会长!”
护卫们的惊呼声、拔刀声、脚步杂乱声瞬间响起!混乱中,只听墨菲所在马车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会长!”
凌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一震!是谁?又是那个神秘人?他为何要制造混乱?
但此刻不容他多想!灯灭的瞬间,混乱就是最好的机会!救叶知秋!
“知秋!”凌弃低喝一声,不再隐藏身形,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扑出,直冲向叶知秋所在的马车!御侮十三式的身法催到极致,手中短棍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取马车旁那两名女护卫!
“拦住他!”王管事惊恐的尖叫在黑暗中响起。
几名反应过来的黑衣死士立刻挥刀扑上!刀光在黑暗中划出凄冷的弧线!
“滚开!”凌弃怒吼,体内残存真气疯狂运转,破军九击悍然出手!棍影如山,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硬生生撞入刀光之中!
“铛!铛!噗!”
兵器交击声、骨裂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凌弃如同疯虎,不顾自身伤势,以伤换命,短棍点、扫、戳、砸,瞬间将两名拦路的死士打得筋断骨折!但他肋下的伤口也因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狂涌,毒素加速蔓延,眼前阵阵发黑!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冲到马车前,一棍砸开车门!只见叶知秋蜷缩在车厢角落,嘴上被封着布条,双手被缚,眼中充满了惊恐、担忧,以及看到他出现时那一瞬间难以置信的惊喜!
“走!”凌弃低吼,伸手就去拉她。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他侧后方袭来!速度快得惊人,掌风未至,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意已笼罩他全身!
高手!还有埋伏!是那个灭灯的人?还是墨菲的暗桩?
凌弃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又身受重伤,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他只能勉强侧身,将寒铁短棍横在胸前格挡!
“嘭!”
一声闷响!凌弃如遭重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手中的短棍也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他勉强抬头,在黑暗中模糊看到,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站在马车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黑暗般消失不见。而叶知秋……马车门已被重新关上!
“咳咳……知秋……”凌弃挣扎着想爬起,但伤势和毒素终于彻底爆发,意识迅速模糊。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王管事气急败坏的指挥声、护卫们重新点燃火把的光亮、以及马车开始移动的声音……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凌弃被一阵彻骨的寒意和伤口的剧痛惊醒。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依旧在那处石窟中,但墨菲的车队、护卫,包括叶知秋,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地上几具黑衣死士的尸体,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凝神香气,证明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他艰难地坐起身,检查自身。伤势极重,肋骨可能断了几根,内腑受创,毒素虽未致命,但已深入经脉,功力大打折扣。寒铁短棍掉落在不远处。
他靠着岩壁,剧烈咳嗽着,眼中充满了血丝、不甘和滔天的怒火。失败了……还是没能救下知秋……墨菲跑了,带着知秋跑了!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为何先是示警、相助,最后却又阻止他救人?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地面上一件反光的小物件吸引。他挣扎着爬过去,捡起来。那是一枚……女子的素银发簪,样式简单,正是叶知秋平日所用!发簪的尖端,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似乎……还被刻意在泥土上划了几下,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指向石窟更深处的箭头标记!
是知秋留下的!她在极度惊恐和被动的情况下,竟然想办法留下了线索!
凌弃死死攥紧发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望向发簪所指的、石窟另一侧那条更加幽深、不知通往何方的黑暗通道。墨菲……你们跑不了!知秋,等我!
他抹去嘴角的血渍,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他捡起短棍,杵着地,一步步,踉跄而坚定地,朝着那无尽的黑暗追了下去。
密道追凶,一波三折,救人之旅,刚启已是遍体鳞伤。前路,是更深的阴谋,还是绝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