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下又滑过数日。叶知秋在药研院逐渐站稳脚跟,她的改良方剂效果显着,口碑悄然传开,连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老医师也开始认真对待她的建议。凌弃则继续着他一丝不苟的巡防,将西南区打理得铁桶一般,张彪那边异常地安静,仿佛校场的惨败让他彻底偃旗息鼓。
然而,这平静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被打破。
凌弃惯例带队巡视西南区边缘靠近废弃码头的一片仓库区。这里巷道狭窄,杂物堆积,是容易藏污纳垢之所。刚转过一个拐角,便听到前方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和压抑的怒吼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凌弃眉头一皱,打了个手势,身后护卫立刻散开警戒。他独自快步上前,只见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张彪正背靠墙壁,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右手紧握的腰刀也只剩下半截。他脸色惨白,气喘如牛,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一丝绝望。
而与张彪对战的,是一名身形干瘦、穿着破烂灰布袍、头发花白杂乱的老者。老者手中并无利刃,只持着一根毫不起眼、油光发亮的白蜡木长棍。他动作看起来并不迅猛,甚至有些迟缓,但每一棍点出、横扫,都精准地打在张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或封死其闪避路线。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动如蛇,沉重如山,将张彪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凌弃一眼便看出,这老者是个用棍的绝顶高手!其棍法已臻化境,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大巧若工,劲力内含,对时机的拿捏、距离的控制妙到毫巅。张彪的刚猛掌力在这绵密老辣的棍法面前,如同巨锤砸棉絮,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消耗得油尽灯枯。
“咳咳……老匹夫!我与你无冤无仇……”张彪咳着血沫,嘶声喊道,试图用言语扰乱对方。
那棍叟却恍若未闻,眼神古井无波,手中长棍一抖,化作数道棍影,直点张彪胸前要穴,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张彪勉强举断刀格挡,却被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道震得虎口崩裂,断刀脱手飞出!眼看下一棍就要点碎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凌弃动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商会副统领在自己巡防区域内被杀,否则无法向墨菲交代,也会引来无尽麻烦。
“住手!”
一声低喝,凌弃身形如电射出,寒铁短棍已然在手,御侮十三式·灵蛇出洞!短棍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老者长棍的七寸之处,试图逼其回防。
那棍叟似乎早察觉到凌弃的存在,对凌弃的介入毫不意外。他手腕微沉,长棍如同活物般一扭,棍头划了个小弧,竟巧妙地避开了凌弃的点刺,反而借着旋转之势,棍尾悄无声息地扫向凌弃的下盘!变招之快,角度之刁,令人叹为观止。
凌弃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他不敢怠慢,足尖点地,身形飘退,同时短棍划出半圆,破军九击·回风拂柳,以柔劲化解了这记阴险的扫击。
棍叟一击不中,也不再追击,持棍而立,浑浊的老眼第一次正视凌弃,沙哑的声音响起:“年轻人,好俊的功夫。此事与你无关,莫要自误。”
凌弃横棍护在气息奄奄的张彪身前,沉声道:“前辈,此人乃商会副统领,在此毙命,干系重大。可否高抬贵手?”
棍叟嘿嘿干笑两声,声音如同破锣:“黑水商会?嘿嘿,一群为虎作伥之辈,死了干净。”话虽如此,他却并未再动手,只是上下打量着凌弃,目光锐利如鹰,“看你身手,并非商会一路。为何要护着他?”
“职责所在。”凌弃言简意赅。他感觉得出,这老者并非嗜杀之人,似乎另有用意。
棍叟盯着凌弃看了片刻,又瞥了一眼瘫软在地、面露死灰的张彪,忽然道:“接老夫十棍,若你不败,今日便饶他狗命。”
凌弃瞳孔微缩。十棍?看似简单,但从刚才的交手看,这老者的棍法已入化境,每一棍都蕴含无穷变化和后手,绝不好接。但他没有选择。
“请前辈赐教!”
话音落下,棍叟动了。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平平一棍直刺而来,“中平枪” 的架子,却快如闪电,棍尖颤动,笼罩凌弃胸前数处大穴。
凌弃凝神静气,短棍疾点,以破军九击·惊雷点应对,以快打快,棍尖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凌弃只觉一股凝练无比的劲力顺着短棍传来,手臂微麻,心中暗惊对方功力之深。
不等他回气,棍叟第二棍已至,由刺变扫,“横扫千军”,棍风呼啸,势大力沉。凌弃不敢硬接,身形急退,同时短棍使出御侮十三式·灵蛇摆尾,贴地滑铲,攻其下盘,逼其回防。
棍叟步法诡异一扭,轻易避开,第三棍、第四棍接踵而至……或点、或扫、或劈、或崩,每一棍都看似简单,却将角度、力度、速度完美结合,攻守兼备,毫无破绽。凌弃将御侮十三式的诡变灵巧与破军九击的刚猛爆发发挥到极致,时而如灵狐窜动,时而如猛虎硬闯,将一身所学施展得淋漓尽致,才勉强接下这狂风暴雨般的八棍!
他气息已见粗重,额头见汗。这老者的棍法,给他带来的压力远超张彪!
第九棍,棍叟招式一变,长棍如同毒龙出洞,带着一股旋转的钻劲直捅而来,“毒龙钻”!凌弃避无可避,低喝一声,破军九击·贴山靠!短棍横栏,全身劲力凝聚于一点!
“铛!”
一声巨响,凌弃被震得连退三步,气血翻涌,短棍嗡嗡作响。那棍叟也身形微晃,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第十棍!棍叟深吸一口气,长棍缓缓举起,看似缓慢,却仿佛引动了周围的气流,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全场。“泰山压顶”!一棍劈下,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碾压一切的力量!
凌弃知道这是最后一棍,也是最强一棍!他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御侮十三式·舍身击!将全身精气神凝聚于一棍之中,短棍如同黑色闪电,不格不挡,直刺棍叟持棍的手腕!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棍叟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似没料到凌弃如此悍勇。千钧一发之际,他手腕不可思议地一抖,长棍下劈之势微偏,擦着凌弃的肩头掠过,重重砸在地面青石上,碎石飞溅!而凌弃的短棍,也停在了他手腕前半寸之处。
劲风四散,两人同时收棍后退,相对而立,微微喘息。十棍已过!
棍叟看着凌弃,良久,沙哑道:“好!后生可畏!这厮的命,暂且寄下!”说完,竟不再多看张彪一眼,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与错综的巷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弃没有追击,他知道留不住对方。他走到墙边,查看张彪的伤势。张彪失血过多,加上惊惧交加,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性命无碍。凌弃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简单为其止血包扎,然后吩咐闻声赶来的护卫:“抬张副统领回医馆,快!”
当晚,回到小院,叶知秋见凌弃气息微乱,肩头衣物有破损,连忙上前关切询问。凌弃将白日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那老者的棍法,当真可怖。”凌弃难得地流露出凝重之色,“看似简单,实则已将‘快、准、巧、劲’融会贯通,对敌时心静如水,每一招都打在最难受的地方。我的短棍走的是诡奇迅猛的路子,但在他那圆转老辣的棍法面前,竟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若非最后兵行险着,未必能接下十棍。”
叶知秋一边为他检查肩头被棍风擦出的红肿,一边担忧道:“如此高手,为何要对张彪下杀手?又会是谁派来的?”
凌弃摇头:“不清楚。但他似乎对黑水商会敌意很深。张彪这次,怕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经此一战,我倒对‘棍怕老辣’这四个字,有了更深体会。力量与速度固然重要,但对战机的把握、劲力的运用、招式的沉淀,才是真正克敌制胜的关键。那老者的棍,已不拘泥于具体招式,信手拈来,皆是杀着。我还差得远。”
叶知秋轻轻为他揉着肩膀,柔声道:“你已做得很好了。救下张彪,于公于私,都避免了更大的麻烦。只是,经此一事,张彪他……”
凌弃冷笑一声:“他欠我一条命。以他的性子,这份恩情比杀了他还难受。往后,这护卫队里,怕是更热闹了。”
二人相拥而坐,窗外月色清冷。救下张彪,看似化解了一场危机,却也将凌弃更深地卷入了商会内部错综复杂的漩涡之中。而那个神秘而强大的棍叟,如同阴影中的利刺,预示着南山镇平静的表面下,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危险。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