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凌弃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深渊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喉咙里传来的清凉触感,才将他从漫长的昏沉中艰难地拉扯出来。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逐渐聚焦在洞穴中央那堆顽强跳跃的小小篝火上。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石壁粗糙的轮廓,也映出了蜷缩在火堆旁那个单薄的身影。
叶知秋背对着他,正用一个边缘不齐的石碗,极其缓慢地捣着草药。她的动作虚弱,每一次抬起手臂都显得吃力,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整个人仿佛随时会散架。凌弃的心猛地揪紧。
他试图挪动身体,左肩和后背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这微小的声响却瞬间惊动了叶知秋。她猛地回头,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因疲惫和忧虑而深陷的眸子骤然亮起,随即迅速蒙上水雾。
“凌弃哥!你醒了!”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哭腔扑到床边,冰凉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觉得怎样?还烧吗?伤口是不是疼得厉害?”
凌弃艰难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还好。他看到她手腕上新增的擦伤和淤青,看到她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虚弱,心中涌起尖锐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愧疚。是他,将她拖入了这无尽的险境。
“水……”他挤出干涩的声音。
叶知秋慌忙取来用大片坚韧树叶巧妙卷成的杯子,里面是清澈的、被她用火堆余温小心煨着的河水。她小心地托起凌弃沉重的头,让他的脖颈枕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稳稳地端着水杯,凑到他唇边,一点点地、耐心地喂他喝水。
清凉的河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凌弃贪婪地吞咽了几口,干涸的身体仿佛久旱逢甘霖,精神也随之清醒了一分。他一边慢慢喝水,一边用余光扫视着这个熟悉的洞穴。石门被粗木棍抵住,洞内被简单收拾过,火堆旁摆放着所剩无几的肉干、水囊和那个救命的烈酒皮囊。生存的危机,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们……需要更多东西。”他喝完水,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一些,目光冷静地扫过洞角一些散落的藤蔓和树枝,“食物,药,把这洞……弄结实。”
叶知秋用力点头,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凌弃哥,你说,我做。”
凌弃没有系统的军旅知识,但他有在腐爪泽最底层挣扎求生、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他指挥着叶知秋,如何挑选韧性好的藤蔓,如何利用树枝的天然形状,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制作最简单的工具——几副用来捕捉小兽的套索,和一把前端用短刀削尖、可用于防身或投掷的简陋木矛。
“套子……下在兽径转弯、脚印杂乱的地方,靠近灌木根。”他喘着气,用未受伤的右手比划着,将自己在长期追踪猎物和反追踪中积累的、血泪换来的经验,一点点告诉叶知秋,“木矛……握这里,刺出去,要快,要狠。”
叶知秋学得极其认真。她按照凌弃的指点,在洞口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设置了好几个套索。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就在最后一点肉干即将耗尽,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之际,叶知秋设下的一个套索,竟然真的捕获了一只肥硕的林兔!这意外的收获,对于濒临绝境的两人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兔子肉虽然瘦削,脂肪稀少,远非滋补之物,但它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动物蛋白质,这对于重伤虚弱的凌弃和久病乏力的叶知秋来说,是维持生命、修复身体所急需的。兔肉被小心烹煮,连汤带肉吃下,暂时驱散了强烈的饥饿感。那张完整的兔皮也被仔细鞣制,留作备用。
更大的转机,出现在凌弃勉强能倚着石壁行走之后。他坚持要去查看更远处设下的套索。叶知秋搀扶着他,两人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挪向密林深处。
还没到地点,凌弃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前方不寻常的动静——沉重的喘息,灌木的剧烈摇晃。他示意叶知秋隐蔽,自己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
拨开枝叶,一头雄壮的公鹿映入眼帘!它的后腿被加固过的藤蔓套索死死缠住,正在疯狂挣扎,鹿角扫过之处,枝叶纷飞。这头精疲力尽的雄鹿,是天赐的生机!
凌弃压下伤口的抽痛,握紧寒铁短棍。他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时机。在公鹿一次奋力挣扎后短暂力竭的瞬间,他动了!身形如鬼魅般贴近,棍出如电!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最直接高效的杀戮本能,凝聚全身力气于棍端,精准无比地刺入公鹿的颈侧!
公鹿哀鸣倒地。接下来的半天,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才将这沉重的战利品拖回山洞附近。
丰硕的收获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繁重的工作。剥皮、剔骨、割肉,将鹿肉切成条,一部分用宝贵的盐仔细腌制后风干,一部分用烟缓慢熏烤。厚实的鹿皮被反复刮削、鞣制,变得柔软坚韧。鹿筋被抽出晾干,是极好的绳索。鹿骨和鹿角也被收集起来,准备磨制成工具。
拥有了材料,凌弃开始实施他构思已久的“筑巢”计划。
他用削尖的粗木桩替换了抵门棍,制成更牢固的栅栏。在门外视线死角,利用藤蔓和鹿筋设下隐蔽的绊索警报。还用泥土混合碎石,仔细填塞石门缝隙。
几天后,伤势稍好,他便举着自制的火把,探索山洞深处。发现了两个干燥的耳室,其中一个竟有岩石渗出的细小水流,形成了稳定的淡水源!他们将主室作为生活区,耳室分别用作储藏和避险。
用鹿皮和木材搭起了离地的床铺。用石板垒了更稳的灶台,改善了通风。凌弃甚至尝试用找到的黏土混合草木灰涂抹部分石壁,增强坚固和防潮。
日子在忙碌中流逝。山洞从一个绝望的避难所,被一点点打造成一个功能齐全、防御增强的隐蔽据点。凌弃的伤势在营养和休息下稳步好转。叶知秋的身体也逐渐恢复,脸上有了血色,眼中褪去惶恐,多了沉静与坚韧。
洞外,兽人的号角与狼嚎仍是威胁。但在这个亲手建造的“家”中,火光、食物、水源和彼此的扶持,汇聚成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凌弃站在加固后的洞口,目光穿透黑暗,望向森林深处。休养生息即将结束。下一个目标,不再是逃亡。这个他们用双手和意志筑起的巢穴,将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