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被狐狸带着寻到江边柳岸茶摊上坐着的林乔时,二人皆换了身装扮。
林乔之前衣襟脸上都沾了血,避免林筠发现,她直接去成衣店买了一套换上,顺便让人通知林筠一声她在江边等他们。
且不说那老板见着一姑娘血糊刺啦跑进来多吓人,差点张嘴报官,然而在见到她手心的金珠时什么疑问也没了。
沈昭就近套了件书玉的衣服,还戴了顶帷帽,透过雪白纱帘依稀能辨清人影。
若不是林乔认得死死扒在他后背的狐狸,她险些没认出来。
一身绯色软罗叠衫,腰间松松系了根夹着金丝的浅绿丝绦。
桃红柳绿,身形颀长,领口微敞,衣摆拂动间像落了片会动的云霞。
就是……走起路来飒沓如流星。
他像阵风似的刮到林乔身边,反手捞过狐狸扔给她,江风掀起白纱,露出一张泛着薄红的脸。
沈昭担心荟萃楼外还有蹲守他的人,于是假扮成书玉光明正大从荟萃楼走了出来。
谁曾想书玉柜子里的衣服花花绿绿,纹样繁复,他最后只挑了件比较素净没有坠饰的衣物。
林乔见他拽着衣襟浑身不自在,突然兴致大发,在椅凳上挪了挪歪头从帷帽底下一窥真容。
“沈海棠?”
沈昭垂眸就对上林乔灵动的双眼,还带着促狭的笑意。
他抿了抿唇,拉低帽檐:“……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喝杯茶再走?还没谢谢你今日接了我两回。”
林乔脸上笑意越发大,折腾半日几缕不安分的碎发从她髻顶翘了出来,沈昭搓了搓指腹,声音又闷又小:“别动。”
“嗯?”林乔没听清,这人也不像脸皮薄的。
她刚想道歉,就见沈昭抬手往她头顶拍了拍。
“咳,没事。”
沈昭指腹一捻,一片嫩青的柳叶自他指尖落下:“告辞,有缘再见。”
说完转身离去。
狐狸蹲坐在另一侧椅凳上,清澈的眸中映着沈昭略显慌乱的步伐。
它学到了!
林乔特意寻了处无人的僻静地,见狐狸背着小包袱正经端坐在那儿还颇有些不习惯。
“你今日光明正大把我带上楼,你不见了,他们不会找我麻烦?”
狐狸老成持重道:“无妨,我留了封信。”
做人都不会还会留信。
林乔抿了口茶往四周打量,漫不经心道:“什么信。”
“老子不干了!”
“咳咳咳咳咳。”
……
“表姐,你倒是逍遥快活去了,留我和表哥孤苦伶仃。”
盛泽兰把挣扎的狐狸死死按进怀里,两颊气鼓鼓的。
但也不妨碍他一边撸毛一边控诉。
林筠忽略狐狸求助的眼神,打量起林乔这身新装束:“找到人了吗?”
“没有。”
林乔肩一塌:“不过找到一个贱人。”
林筠:?
“嚯!表姐你说脏话!我要告诉舅母你带坏小孩子。”
“狐狸给你玩两天。”
盛泽兰立刻改口,瞪着双圆溜溜的眼,表情要多纯真有多纯真:“你们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书玉停止了挣扎,它不可置信看着林乔,这个它刚交的新朋友。
这俩人找来之前他们不还谈天说地聊得好好的吗?
果然凡人都奸诈狡猾,转头就嫌弃它。
狐狸蔫嗒嗒趴下来,惹得盛泽兰看了好几眼。
林乔把书玉背上的包袱取下拎在手里,这人跑路也不忘他那本误人子弟的《精怪守则》。
她对盛泽兰道:“这是书玉公子送我的礼物,荟萃楼不方便豢养就放在我这儿养一段时日,之前受过伤,你既然喜欢就好好待它,待伤好后要放它离开。”
盛泽兰不解:“我带它回盛京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林乔摇头:“它是书玉在郊野捡到的,习惯了在山间奔跑。若把它带回去拘在那方寸之地,且不说它喜不喜欢,就算金尊玉贵养着,但哪日要是你不喜欢了,那时它早已失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只有死路一条。”
盛泽兰似懂非懂的应了声。
书玉原本埋进尾巴的头也抬了起来,泪盈盈的眸子惊讶地看着林乔。
自它下山以来只要在野外行走用的都是原形,每次有人见着它不是说要扒皮做狐裘就是抓回去养。
它眼光就是好。
它宣布!今后林乔便是它唯三的朋友!
一高兴狐狸就忍不住嘤嘤叫唤,竟主动凑上去蹭盛泽兰,惹得小孩儿咯咯笑出声:“表姐,他哪儿受伤了啊,我怎么看不太出来。”
林乔指了指自己头。
书玉再蠢也知道林乔在骂自己,眸子一瞪就冲她呲牙咧嘴。
听得懂人话。
林筠默不作声打量,而且这只狐狸极有可能就是那位书玉公子。
他妹妹倒是厉害,来一趟荟萃楼就把人家台柱子拐跑了。
——
这头,天色渐暗。
沈昭轻点翘角飞檐,如孤鹤点水、轻盈落进屋中,映在墙上的影子随之摇晃。
“用我们自己的人手把这个交给景王。”沈昭伸手把册子递给于明,另一只手开始解衣带。
他已经忍一路了!
于明有些没缓过神,这……一袭粉衫打扮的人……是二爷??!!!!
自打在庄南老宅取证被发现后他们就兵分两路,他已经在这儿等很久了。
方才以为是个女子,手中的剑差点没忍住。
沈昭没听见他回话,转身就对上于明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低头踢了踢衣摆:“怎么,不好看吗?”
鬼知道那狐狸柜子里的衣物怎么都花里胡哨的。
嘶!
于明倒吸一口凉气,更惊悚了。
这真是他家二爷?
沈昭六岁前在居延关黑得跟块炭一样,每次出门回来就是脏兮兮的。
后来在京城那段日子倒是白净了不少,但身上也总是挂彩,一说他长得好准得炸毛。
于明僵硬接过册子:“好,好看。”
这这这怎么突然孔雀开屏了?
沈昭心中舒坦了,利索解下衣带露出里面的玄色衣袍:“赵家那边有消息了吗?”
谈及正事于明立刻清醒:“赵家乃运城首富,族人众多,赵知远是现任家主。赵知远父母早亡,其正妻白烟曾是京中一官家女儿,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妾氏李蕊因冒犯大夫人刚被赶出来。”
“儿子赵鸣据说才华斐然,书画俱佳,有望登榜提名,此次结亲对象乃宁州州牧女儿徐慕思。女儿赵芜身体不好,运城的人很少见到她,一年前嫁进高家,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矿场那边情况如何?”
“小六已经混进赵家矿场。”
射中莫小川的四棱箭簇他们从未在市面上见过,最后一路调查还是在运城一猎户手上买到了消息。
说是曾托人情在赵家西山矿场买过几支。
盛朝有官矿,也有私矿,赵家矿场并不少。
“嗯,过两日赵家办喜事,我去探探风。你不用跟着,配合好小六就行。”
“是。”
于明犹豫再犹豫,见沈昭嘴角始终挂着笑,没忍住开口:“二爷,今日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她……”沈昭表情一收:“无事。”
于明心里哼哼,他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