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来得突然,结束得荒谬。
陛下见皇后走得快没影,捡起青玉令也跑了。
林淳原想训斥他那孙子一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直等在外头的林逸安拖了回去。
萧远山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抚掌大笑离开,说是要回去好好写几本折子,谁知道哪个倒霉鬼又会被拉出来当范例。
方才还吵嚷的公堂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这案子查还是不查。”
“自然要查。”
答话的是刚从后堂出来的林筠,身上还带着股浓浓的药味。
“你们大了,娘不掺和你们的事。”喻灵帮他理了理衣襟,看着眼前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还是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她今日一得知消息就让人通知林逸安,他俩从午时起就一直在外头候着,也听到那番慷慨陈词:“真是娘的好儿子。”
林筠微微弯着腰还想听他娘夸几句,就见喻灵往四周张望一圈:“咦,你妹妹呢?”
母子二人皆同时看向孟多星。
“……”
看他做什么!他是什么慈幼局的吗!
孟多星随手指向一个方向:“她跟着去刑部大牢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一个瞎子跟去大牢干嘛。
……
“哟,来了个老妹儿啊!”
乞丐嘴里叼根草,看向他对面那间牢房,那女子看着干干净净……倒也不干净,前襟沾满血。
“你杀人了?”
韦七刚寻了处干净地坐下,闻言冲乞丐微微颔首又闭上了眸子。
啧,还行,比上次隔壁那个有礼貌得多。
“你来得巧,如今刑部是那个姓孟的说的算,牢里伙食好上不少,到时候上路起码能做个饱死鬼。”
“嗯。”
“……”
啧,这些人真没意思。
想当初在乡下碰见个人就能唠上半个时辰……乞丐想着想着就呜呜哭出声。
恰时林乔这时走了进来,刑部大牢昏暗,却意外整洁明净。
小满扶着林乔往前走,最后停在韦七牢狱前。
林乔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韦七,凭你的本事分明可以杀人于无形,今日为何还要来刑部自首,”
乞丐立刻止了声,他也不哭了,直接挪到最近的地方偷听二人谈话。
“让他们死很容易,但让他们死得万人唾骂却不容易。若我不揭发,王渊到最后还能落得个孝心可悯的好名声,旁人不知倪顺明、柳传玉,说不定还要道一声死得可惜,他们不配。”
齐薇抬眸看向林乔,试图探究她究竟有何目的:“林小姐,你很奇怪。”
明明琴技不佳却执着于《百羽录》,而今日将琴谱给她时也未见她有半分欣喜。
“……你是认识韩崧吗?“
不对,林乔分明才回京不久,她上哪去认识。
林乔又问:“若韩崧还活着,你也要他们死吗?”
“会。”
韦七毫不迟疑,那些畜牲多活一刻都是对他的侮辱。
牢内昏沉,唯有那方小窗嵌着漫天晚霞。
韦七仰头一笑,穿过牢窗的霞光顺着她微弯的眼尾淌进眸中,红色的胎记比晚霞还灼人:“不过我不会自首。”
若韩崧还活着,报完仇她便带着他离开盛京,也不回什么锦城,天南海北总有他们容身之处。
疯癫痴傻也好,她可以寻处无人的地方照顾他。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小姐,大牢脏污,你身体不好,赶紧离开吧。”
“……告辞”
“小姐,齐……韦七当真会死吗?”小满只觉心里头闷得难受,她明明没错却被逼得犯了错,结果最后落了个同归于尽。
“那你觉得她该死吗?”
“不该。”小满又犹豫了:“可萧大人说的好像也对,若都视律法为无物,街巷再无安宁,每个人都会活的提心吊胆。”
“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
林乔听她纠结来纠结去没忍住笑出声:“放心吧,有人会救她。”
……
五日后
春光明媚,暖日融融。
林乔躺在云水院池边能容纳两人的红木藤椅上。
墨发披散垂至椅后,晶莹水珠从发尾滑落在青砖上积起一滩小水洼。
身旁矮几上的鸣岐琴无风自弹,随着琴弦颤动传出阵阵悦耳的乐音。
林乔已经能凭颜色和形状大致辨清事物,她瞥见矮几上的青果,伸出手冲无人的地方勾了勾食指。
……琴音顿了顿,紧接着果子便稳稳落进她掌心。
“你可知当年我一曲值多少钱。”
“多少。”
林乔张嘴咬下,小脸登时皱成一团。
怎么这么酸。
韩崧颇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怎么也得值个千金吧。”
他不喜与人交谈,从前外面的事都是小七帮他应付。
旁人只知他姓韩,常住锦城,只闻琴音不识人。
林乔点点头:“可以,到时候我烧给你,你要多少有多少。”
“……你这丫头,哈哈哈哈哈!!!”
此时,院外传来一道粗重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听得林乔总觉得那人就快厥过去。
她起身朝外眯眼打量,有好几道人影。
“方小哥,能不能让我歇歇!”
方子显手里攥着页纸,上头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不行,夫人说这是你腿伤恢复的关键时期,不能因为怕痛偷懒,这条路长,比松风院宽敞,还能看看风景,走个来回刚刚好。”
徐珏扶着爬满绿藤的白墙,额前汗如雨下,一滴滴打在墙角的白花上,前头是那没尽头的路。
他咬咬牙掉头就往松风院走,太疼了,每走一步他都得给自己鼓足劲,他得回去歇歇,就歇一会儿。
“徐公子,你这可不行。”
方子显将纸页往怀里一揣,上前架住徐珏胳膊就给他转了个方向:“今日你还没走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废。”
他想想还有什么鼓励的话,这事他也是现学的,从前忠叔哪儿会鼓励他们,不上脚踹就不错了。
方子显忽然眼睛一亮:“你看煤球,它都能坚持锻炼,你也不能放弃。”
“……”
这能放一起比吗!
煤球自来林家后,短短时日就像浮囊般越涨越大。
小满也觉得不大好,每日都会逼着它在院里走上一两个时辰,但只要没人看着它就躲回温祭酒那儿偷懒。
小满不得不时时盯着,一人一猫皆累得够呛。
“小满姑娘,这猫是不是伤着了。”
煤球肚子上的肉将它本就不长的腿挡得严实,方子显不得不弯下腰,越看越不对劲:“怎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啊……有吗?”
小满憋着笑,见林乔倚在院门口朝这边张望,立刻跑了过去。
片刻后,两人皆笑得前仰后合,没了形象。
方子显无助挠挠头,又看看徐珏,他们俩很好笑吗?
徐珏一张文静的书生面憋得通红。
黑猫走在前头,离他不近不远,他停一步猫也停一步。
这林家真是……猫都成了精!
但着实憨态可掬,他也不由笑出声。
方子显仍一脸茫然:“?”
“蠢蛋!”不知从哪颗树梢扔来一颗果核正中方子显眉心,是段行舟的声音。
“煤球作怪学人走路呢!”
“啊?”
方子显一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