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学子林筠参见陛下。”
林筠假装没看见林淳递来的眼神,径直掀袍跪在韦七身侧。
少年身姿笔挺,:“或者说王大人眼中还有律法二字吗!”
“如何没有!是韦七手无证据便胡乱杀人,王渊当年才十二能做得了什么!就算王渊有错,也该交由刑部审查,而不是死的那般难堪!”
“杀人偿命这便是公正!”
“公正?”林筠轻笑一声:“如您所说,韦七无据杀人自有其错,那也当由刑部审查清楚后方可断其罪,您如今捧着这枚青玉令又是为何,又将先帝赐予你王家的荣誉置于何地!”
皇帝颇为赞同,频频点头。
父皇当年也感念世家付出才将这青玉令给了他们,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足以保他们世代昌盛。
林筠恍然道:“啊,我懂了,是右相您觉得王渊是否有错并不重要,只因韦七杀的是你江南百年世家王家长房唯一嫡孙,所以她必须死。但又觉陛下宽厚,生怕韦七逃过一劫才拿出这枚青玉令。但右相莫忘了,至今为止陛下从未说过一句包庇的话,是您和萧大人一进来就喊打喊杀,到底是谁不懂律法!”
“荒谬!”萧远山拍开自家徒弟阻拦的手,一脸怒气走到堂中。
在公堂上、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韦七就敢当堂残害三人,若无他们纵容怎么可能有这个机会。
何须再口言包庇!
萧远山指着林筠鼻子怒骂:“巧言令色!”
这小子跟他爹、跟他祖父一个样,都是佞臣!
林筠仰头看他,眸如寒星:“萧大人,学生斗胆一问,律法条陈千万究竟是桎梏万民还是庇护苍生。”
“自是庇护。三尺法台,非为逞威,律法本就是为黎民撑起一片青天,让弱者有路可走。”
林筠又问:“韦七也是陛下的子民,那为何她不能成为被律法保护的一名弱者,就因为她反抗,拿起了屠刀吗?”
“还是说因为她杀的人是官、是命妇、是那高高在上脚不沾尘的权贵?那这律法到底是护万民还是护那朱门!”
“住口!”林淳呵斥道。
这小子不是一向谨慎,今日是吃了炮仗还是怎得,跟个愣头青似的。
“小姐……相爷朝我们看过来了,他还一直冲我们眨眼。”
“……无妨,就当没看见。”
而且她本来就看不见。
孟多星躲在帘后简直不敢多听,这小子真是仗着年轻、家世好什么都敢说。
皇帝倒是兴致盎然,听得津津有味,他往公椅后背一靠:“你们继续。”
王松清眼神若能化为实质,早已将林筠千刀万剐:“林小公子此言倒是给我王家扣上好大一顶帽子。照你这说法,是律法有错?听闻你林家祖上也是世家出身,如今更是朝中新贵,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你林家想想后路吧。”
“……”
倒还真不是。
林筠一脸坦诚,目光灼灼看向皇帝:“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陛下仁善,心系万民。我虽只是一介云台学子,但生在林家、深受皇恩,自小锦衣玉食、谈笑往来皆是鸿儒,既见过天地,更应知晓众生。而我等明明有能力、有门路,若都畏惧权势明哲保身,那天下升斗小民又该向何处寻公道!”
“林小公子说得好!”这声自围观百姓中传来,如同石子投进深潭,瞬间炸开了锅。
“律法只是死物,自然错不了,但王大人,那硕鼠被关久了尚且知道打洞偷食,更何况是人!”
林筠眼神毫不避讳直视王松清,字字如刀,后者气得脸色由红转白、浑身发抖,偏偏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但都走到这步了他绝不可以退。
现下他只要韦七死,日后还有林筠、林乔,整个林家!都得给他渊儿陪葬!
王松清重新举起空白青玉令:“陛下,还请兑现先帝一诺!”
皇帝紧绷着一张脸,父皇还真是给他留下一道难题:“右相,韦七一案理应交由刑部彻查,结果如何谁也不知。你用青玉令换她一死,此事可经过王家老太爷同意。”
老太爷定不会同意,王松清这么想,这是他这辈子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心的决定。
“陛下,还请兑——”
“陛下,还请您收下王大人的青玉令。”
谁也没想到韦七会在这时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场多数人都有意偏袒她,只要将案子交给刑部起码能保住一命。
林筠一脸疑惑:“你为何……”
“多谢林小公子今日一番辩驳,起码让韦七临死前知晓世间还有公理在。”她释然一笑,温和纯净的模样让脸上的疤痕都显得没那么狰狞:“陛下、娘娘,韦七早在四年前就该死了,是上天垂怜才给了我报仇的机会,今日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当初林小公子曾劝过她,除了王家人,账本上记录的倪顺明、柳传玉日后自会自食其果,她没必要双手沾满血腥。
可她等不了,她恨不得日日啖其肉、食其血,他们只能死在她手上!
韦七生怕王松清反悔,见他神情怔忪直接起身抢过他手里的青玉令大跨几步放到皇帝案前。
“陛下!小——心?”林淳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呃?
众人就没见过这么急于求死的。
韦七瞥见一脸错愕的王松清,心中越发畅快。
那老畜牲自乱阵脚,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换她这无名小卒一命,就算要她死也值了。
王家一旦将这情分耗光,以为陛下还会赐给他们第二块青玉令吗?
韦七埋首往地上重重一磕:“陛下!还请赐韦七一死!”
“……”
“韦七,你——”
“陛下!还请赐韦七一死!”
求死之声在公堂内反复回荡,皇后霍然起身,抿唇拂袖离去。
“韦七,你当真不悔?”
皇帝目露感慨,这女子当真通透。
“韦七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