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被拖下去后,灵堂又恢复了寂静,只剩火盆里烧得“噼里啪啦”响的纸钱。
王松清取来一旁的黄纸,蹲下身一张接一张往火里送。
闷热潮湿的天气像密不透风的罩子,火星从灰里钻出来,蹭过他的袖口才慢慢飘到梁上,卷起的白烟就在灵堂内一圈圈打转。
“渊儿,莫怪祖父……”火盆里的火苗在王松清眼里簇簇跳动:“是你没那个命。”
他都已经为这父子二人安排好了退路。
待雅集一过,他的孙儿不会再被流言所扰,他的儿子顶多没了官身,但王家百年基业,何愁没有其他路可走。
何昊站在灵堂外:“相爷。”
王松清将手中剩下的纸轻轻搭在盆沿:“查清楚是谁救的二殿下吗。”
“田尚书之女田茜馨、顾家大郎顾寻真、还有……林家那个刚回京的小姐林乔。”
这么多人……还有林家。
他故意设计惊马一事就是为了让渊儿去救人,一旦将二殿下成功救下,不仅能让皇家欠下他们恩情,就算日后有人发现渊儿受伤一事,也可以说是救二殿下时所致。其次能给王松清求条活路。
盛朝虽有明律严禁官员营商,但私下里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不闹到明面上什么都好说。
但这次太子突袭,人赃并获,加之吴广海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王家根本找不到任何辩驳的理由,只能出此险招。
失败了有西戎和太子背锅,成功了他们王家便得一大功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整个计划竟会折在渊儿身上。
“太子去醉风楼前还发生过什么?”
醉风楼只是王家的一个小产业,盛京秦楼楚馆不少,醉风楼也就排了个中上,怎会引起太子注意。
“醉风楼的人说那日林家小公子直奔三楼,将陶瑞拖出来打了一顿,还带着人直接找上了陶府。当夜宁国公被宣进宫,回来后就倒在府外一病不起,街坊邻里都说看那架势像是陶瑞闯了祸将人给气病了。”
又是林家。
“素日都是谁跟着渊儿。”
“孙二。”
……
“自公子‘病’后,越发阴晴不定,他总说是林家人害得他。”
孙二跪在地上,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告诉王松清:“公子越想越气不过,恰好得知林家兄妹和陶瑞生了龃龉便给陶瑞送去一封信,利用他将林家小姐拐到醉风楼……但不知怎得计划没成反倒是陶瑞被打了一顿。”
“蠢货!我不是说了别让他招惹林家!”
他自己对上林淳都得掂量掂量本事,那混小子哪儿来的胆子!
王松清气得一阵头晕,连忙扶住一旁的棺材板。
片刻后,他定了定神,此事绝不可能是林淳所为。
那人虽不要脸,但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若是林淳,他会想方设法用各种手段将渊儿送进牢里去,却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但林筠不一样,那小子看着清风朗月下手却阴毒得很,从前得罪过他的就没一个能落着好,偏偏心思缜密叫人抓不住错处。
就算不是他所为,也定有他的推波助澜。
“何昊,现在去安排人手,趁林淳还在城外栖禅寺修养,我要那兄妹二人给我渊儿陪葬!。”
“是。”
——
是夜
林乔着一袭月白寝衣坐在花窗前,未绾的发丝长及腰际,烛火的橘黄光晕漫过她垂落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浅浅阴影。
“小姐,你试试哪根绸带戴着舒服。”小满连夜做了好几种不同颜色和布料的绸带,正一根根试过去。
林乔随手摸了一根轻软的:“就这个吧。”
她还未弄明白为何带着引魂铃也会看见盛泽兰的劫难,以防意外,还是将绸带戴上得好。
林乔已经习惯了黑暗,她利索将小满推出门:“夜深了,你先去睡吧,日后不必再出门替我寻‘生意’。”
小满不解:“为何!”
林乔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她的引魂铃光吃功德不涨花,反倒越来越暗:“够我用段时日了,往后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噢,那小姐你也早点休息。”
林乔敷衍点头:“嗯嗯嗯,知道啦,小管家婆。”
待小满走后,林乔才摸黑穿好之前准备的衣服,系上绸带,接连唤了三声“韩崧”,才将人唤出来。
“大半夜叫我做什么。”
引魂铃有养魂之用,这段时日韩崧的魂体已经凝实许多。
他这人一旦与旁人熟识,各种小毛病也就冒了出来,他懒洋洋斜卧在外室的榻上,丝毫不避讳林乔是女子。
“你怎么就确定我叫韩崧,可别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名都往我身上套。”
韩崧上下打量着林乔的装束:“穿这么齐整,不早点睡觉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你如今不怕长不高了?”
林乔已经习惯这人看似矜持有礼实则话痨龟毛的属性:“琴痴、你之前呆过的那把鸣岐琴……还有怕猫,嘿嘿,你不是韩崧谁是。”
“谁怕猫!”
“煤球!”林乔循着风来的方向,从花窗探出半个身体:“嘬嘬嘬。”
“喵~”
檐下的煤球翻了个身继续睡。
韩崧恼羞成怒:“林乔!”
“哦哟哟,有人不是说不怕吗?”
这小妮子!
“你到底找我有何事!”
林乔将枕下的匕首往腰侧一别:“今晚去松风院看着我哥,我眼睛看不见,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贼人的位置。”
“什么意思。”
“有人要害他。”
今日在马场她以为改命的代价应在林筠身上,听到是王渊死了她才松口气,但心中还是难免不安。
因此她回来后给林筠接连算了一百卦,她算卦时运气好十卦九假,运气不好时十卦十假,百卦中只有一卦显示林筠有血光之灾。
此卦乃赤口卦,乾金克离火,六冲速应,卦象预示灾祸往往来源于人际关系的激化,乃大凶卦象。
林乔平日就没见林筠与谁红过脸,哪儿来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