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经过了。”
太子突然不明不白来了这么一句。
孟多星已经带着渔娘和王留良二人离开。
除了刚来的陆巽,其他人瞬间将目光投向顾寻惟。
他强装镇定:“我爹……肯定会来!”
陆巽正疑惑太子为何还不走,随手拉了个人一问,骤然知晓太子和顾寻惟打赌一事,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什么!”
这顾寻惟脑子怕不是被狗啃了。
恰在此时,被派去找顾明的那个少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顾寻惟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空无一人。
顾寻惟顿时坐不住了:“你没找到我爹?”
“顾,顾兄。”那人双手撑膝,抹去额上的汗渍:“见到了,我也照殿下吩咐原模原样说了。”
顾寻惟有些不可置信:“那他怎么没来!”
“顾统领他……不信,以为你在胡闹逗他玩儿。他还带着我也骂了一顿,说大半夜还和你在外头鬼混。”
“……”
顾寻惟想过很多种可能,他爹来了,那么证明他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爹不来,也算在意料之中,毕竟祖父当年夜里过世,他爹知道后仍在皇宫值守了一夜。
苏大伴说他爹当时一边巡守一边掉眼泪,陛下让他滚回去他也不肯,说今日轮到他值守,万一就在这当口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爹不信……
“顾小公子,如何?”
太子笑盈盈看着他:“你输了。”
他输了……他顾寻惟输了。
他耷着头一脸颓丧:“殿下,你怎知我爹不会来。”
“我不知道。”太子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的袍角:“顾小公子一向好赌,玩得不就是刺激吗?”
顾寻惟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三天两头闯祸,但不用顾明出面家里总会有人帮他收拾,所以这些年就没吃过亏。
而顾明则是出了名的死脑子,不带拐弯那种,父皇谈起他时那是爱恨交织,于是在顾明脑子里顾寻惟不可能出事。
况且那位少年方才是唯一一个劝顾寻惟的人,想来关系不错,或许顾明也认识。
但在顾明看来,顾寻惟的狐朋狗友能在子时找到他,知晓他换防的时间,作为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军统领自然时时警惕,可信度又再一次降低。
当然,他也不敢确定自己一定会赢,毕竟人性这种东西说变就变。
万一顾明大半夜父爱泛滥了呢。
顾寻惟见众人都看着他,心一横直接伸出左手:“我愿赌服输,你砍吧!”
“顾小公子倒是好血性。”
“来人,剁了他。”
“啊?还真砍啊!”顾寻惟脸色瞬变,他以为太子会看在他爹和祖父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可他刚说出口,一阵剧痛袭来。
“啊——!”
“手手手!我的手!”
太子抱起一旁蜷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盛泽兰:“顾寻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顾家祖上本就败落过一次,如今荣光靠的不是与人作赌,而是你爹和祖父真刀真枪拼来的。你的名声我早已有所耳闻,你两位兄长更是没少替你奔波,此次断你小指还望你警醒些,本宫不想看到好好的一个顾家败落在你手上。”
太子说完就走。
“恭送太子殿下!”
陆巽此刻看着这一群灰头土脸的小崽子别提多高兴了,总算有人能制住他们,这群人平日里可没少给他找麻烦。
闹市纵马、打架斗殴都算轻的,好几次都差点出了人命,若伤到普通百姓他能做的顶多就是多要些赔偿,象征性将人关几天就放了。
他冲衙役兴奋挥手:“带走带走,都带回牢里去。”
衙役和这群公子哥儿也算是熟人了:“那顾小公子……”
顾寻惟也不知有没有将太子的话听进去,捂着流血的手一个劲干嚎,惨不忍睹。
“找大夫去牢里给他治伤!”
——
长街漫漫,盛泽兰搂着太子脖子将下巴贴在他肩头,望向身后那条被月色照得泛白的街道,脚步声清晰可闻。
“皇兄,你是为了我才打这个赌的吗?”
“不要多想。”
盛泽兰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皇兄总是逮着机会就给他上课。
“……”
“盛泽兰,你生来富贵,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你想要什么只需一个眼神旁人便能双手奉上,但身处高位许多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之前只是想抢一只羊,日后呢,一个人,一座城,或是我这个太子之位,你的行为只是出于你想要,却从来不顾及会导致什么后果,会对旁人造成什么影响。”
“你是盛朝的二殿下,不是什么事都能为所欲为,如今我、父皇母后尚且能护着你,往后若我们不在——”
盛泽兰眼眶霎时就红了,挣扎着从太子怀里爬下来环住他腰身,仰头争辩道:“才不要!我不要你们死!”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不听不听不听!”
太子被勒的腰疼,这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的意思是你十岁了,总有一日会长大,会娶妻生子,没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也要为你妻儿、为你治下的百姓负责。今日之事就是叫你看清,做任何决定之前想清楚你能否承担你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噢……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太子重新将人抱起来,见侍卫牵着马车过来正打算上车,就听见临街一扇窗里传来一声妇人的咒骂。
“要死啊,大半夜不睡觉,嚎丧呢!”
风卷着她的骂声在街上回荡,紧接着又传来邻里婴孩的啼哭,一盏盏烛火亮起。
盛泽兰捂嘴偷笑,兄弟二人就这么搭上马车灰溜溜跑了。
隐约可闻马车内的细小谈话声。
“皇兄,我才不想跟你一样当什么太子。”
“为何?”
“多累啊,都不能玩。”
“但你将来若当上皇帝,旁人都听你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好吗?”
“不好。”盛泽兰想了想:“我现在喜欢玩是因为玩的机会来之不易,少才显得越发珍贵,若是唾手可得反倒食之无味。”
他早就想好了,跟他父皇一样困在深宫有什么好玩的,再怎么也得学二皇叔那般一年到头都在外头玩才好呢。
“你倒是长进不少,都会说人话了,往后不用再抄书了。”
“皇兄你真好,那我明日可以来宫外玩吗?”
“不可以,明日我让福鸿跟着你去书院。”
“……”
“那我要桑荣。”
“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