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那几个少年,齐齐咽了口唾沫。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话是这么说,也不能真去死啊。
他们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只是来醉风楼赌了把大了,没干那丧尽天良的事。
而顾寻惟只觉得自己胳膊凉飕飕的,他不自觉朝外张望几眼。
他爹……不会真的不来吧。
……
子夜时分,明月高悬。
醉风楼大门外,街上已经散了场,只剩几盏店家的黄灯笼随风微微晃动,夹杂着几声不知从哪处角落传来的虫鸣。
匆匆赶来的孟多星和陆巽撞在一处。
“陆府尹。”
“孟侍郎。”
俩人在门外相互见礼,但谁也没迈开第一步。
还是陆巽先说的话:“孟侍郎,请问您知道太子殿下大半夜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他当时差点以为又是林乔那死丫头大半夜作天作地惹出事来找他收拾烂摊子,幸好他多听了一耳朵。
孟多星刚想说不知,在乍然见到不远处停放的尸体时,顿时愣住。
这身金线滚边的衣服,不久前才见吴广海穿过。
吴广海,刑部侍郎,他的同僚,在刑部吴广海掌刑狱审讯,他管行政。
他走近目测了一下那人的伤口,自后而入,一击毙命。
这人……
不会是太子动的手吧。
俩人对视一眼,不敢再迟疑,撩开衣袍就往里走。
……
渔娘一直呆呆坐在原地,任由楼里的姑娘给她敷上伤药,地上的那摊血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最后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哭泣。
其他人自见到方才那幕,个个乖巧的像只鹌鹑。
王留良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醒来的。
“大人脉象虚浮无力,这是肾精耗损、气血不足之兆,还食了助兴的药物,日后再不节制恐伤根本。”
被请来的大夫原是给渔娘治伤的,后来见王留良迟迟不醒,太子直接派人将他抬下楼,也让大夫诊了脉、扎了针,见人似有苏醒之兆,他才收针说出这番话。
顾寻惟等人表情怪异,又不敢像之前一般放肆,一个个憋的脸红脖子粗。
王留良神智渐渐清醒后才意识到这番话说的就是他,他翻身从榻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呵斥这个不长眼的大夫,在见到太子那刻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王留良记忆还停留在晕倒前那欲仙欲死的瞬间,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下意识想找花如意问个清楚,环顾一圈后却没发现人影。
“别找了,你想找的人早就收拾包袱自己跑了。”
盛泽玉也没想到花如意动作如此迅速,就在他刚杀完人后不久,那人借口如厕一去不回。
待他发现不对劲时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屋子醉风楼的姑娘还有她主子。
不过那人倒是聪明,该留下的账册一个都没带走,整整齐齐放在屋中,既然她识时务愿意予他方便,那他也愿意给这个聪明人一条活路。
王留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见太子一脸戏谑打量他,像是在嘲笑他就是个连自己手下都看不住的废物。
一屋子的人都好似在看他的笑话,还有地上那摊黑红的血和太子手里的账册。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颤了两下,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留良,我记得律法言明官员及其家属禁止从商,你来解释解释,为何这些账册末端都写着你的名字。”
盛朝虽有“与民争利”之禁,但实际执行宽松,官员私下经商屡见不鲜,常由亲属代持或者幕僚运作。
尤其是一些家族兴旺的的世家贵族,会特意选择一部分人从政,另一部分人从商,不违律法的同时还能保证家族经久不衰,只要没将手伸进官营的盐铁类,朝廷都保持默认态度。
但像王留良这样亲自给醉风楼招揽生意的倒是少见,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许是他猜准了那些人自己一堆龌龊事,揭发他也得不到好处,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为官扰民取财者,徙二年,杖七十,你可有异议?”
“殿下!我,我冤枉啊!”
“那你倒是说说,谁冤枉你,为何又要冤枉你。堂堂户部侍郎、右相长子,私下竟然经营青楼,还专设场地供那些人行恶事。”
盛泽玉说这话时眼神特意掠过那几个少年:“如今只是一场赌局,一次狎妓,一条人命,日后是不是还敢伙同起来谋反!”
专设一本账册记录所有出入三楼“贵客”的花销,精确到时间、次数包括人名,手里捏着朝廷将近半数人阴私。
王家这是想结党营私啊!
“谋反”二字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方才他们一直在看旁人的好戏,结果落自己头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纷纷煞白着脸一声不吭。
王留良脑子不停地转,心里骂了无数遍花如意那个贱妇。
若只是经营青楼或许他爹还能救上他一救,一旦将结党营私的罪名坐实,他爹为了保全王家定然第一个送他上刑场。
“殿下,我夫人出身商户,这醉风楼是她自娘家带来的产业,当初我想着变卖了也好,可夫人说若变卖了这楼里的人就没了去处,她一内宅妇人不便出门,这项生意才到了我手上。”
“这些年我一直本本分分,定是花如意那个贱人仗着我王家背景,想肆意敛财才自己勾搭上那些人的,我并不知情啊殿下!”
他叩首,一副受了极大冤屈的样子:“殿下若不信,将花如意抓回来定能问个清楚。”
“醉风楼的确是我所经营,这我认,但王家绝无谋反之意!账册如今都在殿下手上,微臣愿将这些年醉风楼所得悉数充公,以表忠心!”
盛泽玉合上账册,抬眼扫过地上垂首战栗的身影,也不知信没信他这套说辞。
“王大人,你这么蠢吗?”
盛泽兰突然走上前来,歪着小脑袋质疑,稚嫩的童音让一度精神紧绷的王留良都愣了一瞬。
“桑荣偷吃一个鸡腿都能被我发现,你时常出入此地,难道一点都没察觉手下人与朝中官员勾结?”
“你这么蠢,王右相知道吗?”
盛泽兰皱眉看着他,恍然道:“你私下经商,王右相不会也知道吧。”
直击要害!
王留良最怕的就是此事与他爹扯上关系。
“不,不是的,二殿下。”王留良干巴巴解释:“我父亲甚少管家中事务,至于那花如意,我也没想到她有胆子这么做。”
“噢,那就是你蠢咯。”
盛泽玉拦都拦不住这张嘴。
他见孟多星和陆巽一同进门,直接下令:“王留良以官身私下经商,立刻押入刑部监牢听候发落。”
孟多星还没捋清事情原委,他迟疑道:“殿下,那门外的吴大人……”
盛泽玉看向渔娘:“我会让福鸿跟着你去刑部配合调查。账册上吴广海前来醉风楼不止一次,说不定还有其他受害者,渔娘,你可愿意。”
门外的夜风呼呼往里吹,渔娘不禁拢紧身上的披风,听太子提起她,她抬手胡乱蹭去脸上的血污,一抹倔强又重新攀上她的眉梢:“殿下,我愿意!”
“殿下,那……我呢。”
陆巽在旁插嘴,可千万别让他管这群小崽子。
京中一般涉及官员或者重大案件都是刑部或大理寺管,他京兆府处理的都是些琐碎杂事,只有林乔那死丫头什么事都让他先上。
“这几个送进京兆府牢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们出来。”
“……”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