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玉诧异抬头:“啊?”
他心中腹诽,那破灯有什么好点的,但还是老实去了,方才那般境况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新阁主好似能操控一种他们看不见的力量,禹东开身手在四大阁主中能排第二,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冲上去就是找死。
“小姐!”林曦快步走到林乔身边:“人都带回来了,还有一本账本。”
林乔翻阅着账本:“你和霍乘风先看着他们。”
又补了一句:“找人收拾几间干净的屋子,各类药材能找的都备上,去鬼窟将里面所有人都接出来。”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浮生阁人参与此事,既然她都是阁主了,之后再清算也来得及。
“是。”
林乔踹了一脚昏沉不醒的禹东开,用他腕间的银丝将人捆了个严实。
陈福玉小跑过来:“阁主阁主,点燃了。”
引魂灯的机关正是浮生阁正堂中央谛听额间那块黑玉,这不是什么秘密。
“嗯,你拖着他跟我来。”
陈福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接过林乔手中银丝时还有几分不真实感,他何德何能!
但他瞬间就接受了,禹东开可算不得一个好主子,平素阴晴不定,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少。
林乔抱过小远往暗道口走,就与沈云霆乌泱泱一群人撞上。
她面无表情道:“让让。”
好熟悉的话!
于明挥手冲沈昭跑过去:“二爷!”
林乔诧异回望:“这是你叫的人?”
他这人脉还挺广。
她换了种语气:“请让让。”
沈云霆嘴角一抽,这臭小子身边都是什么人!
“你是这——”沈云霆努力辨认不远处被劈得四分五裂的牌匾:“浮生阁的阁主?”
林乔理直气壮:“不是啊,阁主在这儿呢。”
说着林乔又踹了脚地上的人:“我不过是见不惯他们行事,替天行道罢了。”
她又不傻,出身相府若在京郊有这么大势力,还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明摆的把柄。
她指着身后的沈昭:“不信问他。”
沈昭乐得看他爹吃瘪,敛去笑意正色道:“嗯,替天行道。”
林乔:“这位……将军?能否让让,我还有事要办。”
沈云霆想打死这臭小子,他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一来扑个空,还受这鸟气。
他往侧边一挪:“让让让!”
林乔礼貌颔首,大摇大摆走在前头,陈福玉垂着头,拖着人跟在身后。
沈昭也跟了上去,结果被一把拽住。
沈云霆叉着腰,眉眼发愁:“臭小子还想去哪儿?跟老子回家!”
“我还有事,别催。”
“用了老子就扔是吧。”沈云霆气得一巴掌拍沈昭头上,但想到他身上还有伤,又悻悻缩回手:“你哥他很担——!!!”
他话还没说完沈昭就头也不回走了。
跑什么!
真是两个冤家!
“沈指挥,接下来怎么办?”
沈云霆皱眉打量周围一片狼藉,见霍乘风带着人不知要去哪儿:“你也带几个人跟着他们。”
既然来都来了,总要将事情弄清楚再说。
——
明明灭灭的幽蓝火焰将漆黑的甬道撕开一条裂缝。
“小远,可以回家了。”
“真的……能出去了吗?”
他小声问,声音在暗道里荡出细弱的回音,灯火好似在回应他,贴着石壁晃啊晃,又往前飘了飘,把更远的路照出一小截。
那点蓝映在他眼睛里,像是落进了碎星。
“姐姐,我好像看见依依了。”
“……嗯,她会同你一道回去。”
依依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一盏盏数着:“一,二,三……”
……
“二十。”
……
“三十。”
……
禹东开被拖拽了一路,磕得鼻青脸肿。偏偏他浑身使不上劲,明明冷得发抖,可身体内又像藏了团暗火,不断撕扯他的灵魂。
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林乔的背影:“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我出事,尊主不会放过你!”
林乔冷哼一声:“禹东开,今日没一个人愿意出来帮你,这种话说说就好,千万别将自己骗了。”
禹东开的惨状看得于明直咂舌:“二爷,我记得林姑娘之前派人去了京兆府,为何不等他们来再处理此事,反倒多此一举。这不是招人恨嘛,万一那个什么尊主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浮生阁的人说是改邪归正,但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沈昭声音不大不小:“凭禹东开的身手,朝廷的人来了也不一定有法子制服他,而且制作人兽一事他完全可以轻飘飘将责任推给下面的人,他仍能毫发无伤,但有他在一日鬼市就平无法太平。浮生阁向来谁强谁有理,林乔只是选择了一种快速且最有效的方式。”
……
“四十四。”
一点微弱的亮光从墨色中浮了出来,禹东开终于感受到死亡来临的恐惧。
他脱口而出:“我和曲杳相熟!我们曾是好友!”
“与我何干。”
“我可以帮你找她!”
“不必,浮生阁人那么多,我一个一个问,总能找到。”
这个蠢货,恨不得将师姐就是浮生阁的人写在脸上,还想拿捏她。
林乔又踹了他一脚:“要死了就给我老实点!”
陈福玉一路埋着头,心里一个劲默念,听不见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
“四十五。”
禹东开见她油盐不进,嗤笑道:“你这般嫉恶如仇,曲杳从前在浮生阁可没少杀人,日后你也要杀了她吗!”
林乔脚步顿了顿,神色晦暗不明,就在禹东开得意于自己终于戳中她痛处时。
她笑了笑:“那你可就看错人了。”
世间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她一向顺心而为,从不给自己做假设。
“杀你,是因为你碍我的眼。”林乔眉宇间浮上一丝戾气:“况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着相处了十年的家人不信,信你?”
“四十六。”
沈昭默默跟在身后,视线穿过不算明亮的暗道,落在前面那道白色身影上。
暗道的昏色将她笼罩其中,隐约可见裙摆和袖口暗沉的血迹,宛若朵朵落败的枯梅。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矛盾又鲜活的人。
洞口的光亮一寸寸漫进来,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成了跳动的金粒。
清晨的阳光是实实在在的暖,禹东开却只剩下恐惧与疲惫。
他们的引魂灯,成了他的送命灯!
他清楚知道,他会死在走出暗道的最后一步,这是她替那小孩儿对他的报复!
疯子!这女人和他一样都是疯子!
“……四十八。”
一声喟叹轻轻漫出来,飘在吹进来的柔风中。
“禹东开——”
“这是你的命啊。”
“噗嗤”
没有预兆,没有停顿,匕首直直插在他的心口。
禹东开到死也没闭上眼,心口的血还在往外涌,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嗬嗬声,黑暗一点点将他淹没,外面的白日再暖、再亮,都与他无关。
“四十九。”
小远和依依异口同声。
天光大亮,和煦的暖风夹杂着青草微苦的涩甜扑面而来。日光在小远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暖黄。
长夜地狱,苦魂滞魄,乘此光明,方得解脱。
他眼皮越来越沉:“姐姐……谢谢……”
“不用谢,累了就睡吧。”
话音未落,他的头已微微歪向一边。
风还在吹,草香依旧,只是他那声谢,随着他渐冷的呼吸都消散在了这片翠绿中。
青竹拂曳,光摇片片。
林乔好似又回到隐云山。竹影婆娑,一根细长的竹条点在她腕间,对面的女子身穿织金云纹劲装,长剑背在身后,高束的长发中夹着几缕银色丝绦,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臭丫头,又分神。”
她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奈与纵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