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溅得缸外一片湿滑,那学子胳膊被反拧在背后,濒死的窒息感致使他双脚在泥地里乱蹬。
见他挣扎的力道小了,那些人猛地将他提起,还没缓过劲又狠狠按了下去。
楼子穆身形单薄,急得直接往前冲,却被一脚踹倒在地,手心不小心按到花枝剪上,一道鲜红的血痕立刻涌出来。
耳边是那学子渐弱的呼救声,楼子穆恨恨瞪着陶瑞:“你……你信不信我告到宁国公那儿去!”
“你去啊,你见得着我祖父吗就去。就算你去了,你觉得我祖父是信你还是信我这个亲孙子。”
陶瑞嗤笑道:“林筠都不敢管我,你个工部尚书之子哪儿来的胆量。”
“陶公子既然有如此无理的要求,我祖父与宁国公又是故交,不满足你倒是有些不通情理了。”
陶瑞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回头一个拳头就冲他面门砸过来,力道重得他脑袋嗡嗡响,不禁向后踉跄几步扶着水缸才稳稳站住。
陶瑞看清来人后,震惊道:“你……你怎么敢!”
林筠理了理衣袖,笑盈盈看向水缸边的几人:“这么喜欢玩水,不如我邀诸位镜月湖一游如何。”
那几人悻悻松了手,楼子穆见此立刻爬起身搀住那浑身湿透的学子。
“不……不必了。”
游湖?
怕不是有命去没命回。
林筠这人一向独善其身,只要与他无关的事,他从不多管。
从前有人见不惯他那副清高样,带着人将他堵在半路打了一顿。那段时日他家也没回,就住在云台书院学舍里,那些人依旧日日找他麻烦。
就在大家都嘲笑他是软包子时,带头欺负他那人因意外坠马,摔得人事不省直接退学。
起初大家只觉是一个意外,可后来其他欺负他的人接二连三出事,才怀疑到他身上。
有学子的长辈听说此事后将他告到了京兆府,等京兆府的人来时见到的只有浑身旧伤的林筠。
那些学子都是背着家里在外惹祸时出的事,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都不算过分。
林筠又从未出过云台书院,夫子们都能作证且有意偏袒——毕竟谁不喜欢老实听话的孩子,自此此事不了了之,但众人再也不敢触他霉头。
陶瑞揉了揉脸,林筠今日是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但他可不能退,
祖父本就与林淳不和,他若退了岂不是打自家祖父的脸。
云台书院学子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什么都会学点,陶瑞揉了揉拳头直接冲林筠而去。
他老早就想揍他了!
林筠将手揣进袖中,寸步未挪,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陶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骨头错位的清脆响声。
林乔一手擒住陶瑞挥拳的那只胳膊,转头掀开帷帽瞪着林筠:“你怎么不知道躲!”
她哥不是一向最看重自己那张脸?
林筠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你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今日乔乔该随母亲进宫来着。
林乔将手一松,陶瑞痛得直接瘫在地上,气得指着两兄妹的手直打哆嗦。
林乔抱手环胸:“本小姐过两日要来云台书院读书,这不提前来看看?”
“呵。”林筠偏头看着那两人高的院墙,好笑道:“翻墙进来看?”
林乔假装没听见,环顾四周后将目光落在打算灰溜溜跑的几人身上:“你叫陶瑞是吧。”
她之前在外头没打听到那名学子的有用消息,也没见到下学的林筠,便直接翻墙进来,老远就听见这边的争吵声。
陶瑞疼得脸色发白,他右手被这女人拧脱了臼,只想快点去医馆,没好气道:“叫你爷爷干嘛!”
“哥,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人吗?”林乔问道,天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林筠老实点了点头,看向陶瑞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言语羞辱,殴打折磨,坏其学业,断其生路,这样的云台书院……妹妹也想来吗?”
陶瑞被骂的脸一黑,而那个被欺负的学子听在耳里,霎时眼眶通红。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当初被选进云台书院时的傲气早就被磨得一点不剩。
他踉跄着站起身,长长一揖:“这是我与陶公子的私事,就不劳烦诸位了。”
陶瑞闻言得意一笑,挑衅道:“算你识相,走!”
楼子穆有些恨铁不成钢,拽了拽他的衣袖:“张梦松,你是不是蠢,今日好不容易有人替你撑腰,怂什么怂!”
张梦松心里直犯苦,今日林筠愿意帮他本就出乎意料,就算报复回去了,日后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林乔看在眼里:“来啊,怎么不来。哥哥,你可不知道我在家快无聊死了,这不一来云台书院就找到乐子了?”
说话之际,林乔几个呼吸间已跃至陶瑞身前,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提着他后领重新将人拖到水缸边。
陶瑞本就有一只手使不上力,胡乱挣扎的双脚硬是在地上拖出一条长痕。
林乔死死按着他的头,一下下往水缸里按,明明陶瑞比她高了一个头却毫无还手之力。
谁也不敢上去,尤其是陶瑞身边那三人,有个还算机灵,见状马不停蹄跑出去唤人。
林筠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陶瑞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只见水面咕噜噜冒泡。
林乔将人提起,一双美眸凛然:“陶瑞,好玩吗?”
陶瑞刚想说话,又被按进水中。
“好玩儿就多玩儿会。”
她之前还不知道祖父为何对她入云台书院一事如此热衷,现在她倒明白几分。
尤其是在今日见过盛帝之后。
当皇后提到让她入云台书院时,盛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免去了她的入学考试,划入女学甲班,还说若受欺负了就直接找太子撑腰,太子不在就进宫找皇后。
临走前大手一挥赐了她不少各地进贡的宝物。
就差没明说她可以横着走了。
林乔从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更不会自大到觉得送一块舆图便能让皇帝对她刮目相看。
大师兄曾教过她,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旁人好,更何况是帝王。
楼子穆见林筠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表情略有些扭曲:“令妹如此这般……真的不拦着点吗?”
他记得陶家和林家有旧怨来着。
林筠心绪有些复杂,他也是头一次见林乔动手,半晌吐出一句话:“你没妹妹,你不懂。”
楼子穆心口一梗,别说妹妹,家中这辈就他最小。
他郁闷地将手上伤口随意缠了缠,从前也没觉着这林筠说话这么气人啊。
张梦松身上还在湿答答滴水,想上前阻拦却被楼子穆拽住。
张梦松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能入云台书院读书已是他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即使日后考不上科举,云台书院中夫子所教的学识道理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但林乔要的就是闹大。
她将人提起来扔在地上,陶瑞已经脸色发白,猛喘着粗气,见林乔还不放过他连滚带爬往院外跑。
在看见远处急急忙忙走来的身影时,心下一喜,捂着胳膊惨兮兮迎上去:“楚司业!这女人无缘无故打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楚朔眉头一皱,明德斋哪儿来的女人,待看清院中站着的林筠后,顿时了然。
这小子整日欺负别人,这回怕是遇到硬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