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巽一走,泠音湖边顿时空旷起来。
徐瑛自恢复记忆后就不知躲去了哪儿。
暗卫们老老实实站成一排,看起来乖巧又无害,林淳突然冒出个念头,不过此事稍微往后放放。
“徐珏,起来吧,本相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妹妹。”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珏瞳孔一缩,搭在膝上的手微微发颤:“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选择本相,说明你是个聪明人,这般明显的栽赃伎俩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本相不会放过幕后之人,徐珏,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霍乘风在林淳眼神示意下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祖父,我随您一起。”
徐珏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位林小姐,她面色冷然,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哪儿还有方才半分娇纵的模样。
所以方才他们都在做戏是吗?
风从月亮门灌进来,吹得他发髻凌乱,徐珏看向那个坑,胃里突然一抽一抽地疼。
——
夜深,城外一家农家小院内。
“相爷,几日前请来种树的人踪迹全失。”林忠自看到徐瑛的尸体后,就将他手下的人派了出去,却什么都没查到。
林淳并不觉得意外,若留下把柄那才是蠢的。
伴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徐珏蹭地起身,自门内出来一身形瘦削的男子,肤色惨白宛如鬼魅,像是几夜没睡好般,深邃的眼眶周围投下大片阴影。
他正擦着手上的血迹,视线往院中众人身上一扫,走到林淳身前作了一礼,直接道:“那姑娘伤在后脑,但并不致死,口鼻甲缝中皆有泥土,胃里也有,面颈呈弥漫性青紫色,她应是活埋窒息而死。”
徐珏背抵着墙,对方的嘴唇还在动,可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他只知道妹妹真的死了。
“且那姑娘宫胞明显增大,腹内有小胎,四肢初具,头身分明。”他皱眉思索一番:“约有三月身孕。”
“有劳庄先生。”
他点点头,走到一旁净手。
大敞的门内,长案上躺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女尸,徐珏像是被抽走骨头似的,跌跌撞撞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得发飘,要不是伸手扶住门框,早就一头栽下去。
“乔丫头,你是如何知道的。”屋内的人伏在尸体上痛哭,林淳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林乔。
这里没有旁人,林乔直接道:“昨夜我在树下见到了她。”
林淳心口一跳:“那她现在……”
林乔摇头,金蝶钻入徐瑛眉心不久,她就不见了踪影。要么是寻仇人去了,要么就是不敢面对她哥哥,她的执念在过去,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得了她。
林乔将那封信展开,眉头紧蹙,这的确是哥哥的字。
“祖父,哥哥很喜欢那块玉佩吗?”
“玉佩是你祖母临走前留下的,小筠自小便戴在身上。”林淳眼中闪过一抹柔色:“她说这是给她未来孙孙准备的礼物,只是没想到一来来了俩。”
“你出生时谢道长就来了一趟,留下块阴阳合玉,我便将你祖母留下的这块给了筠儿。”
林淳想到那日,不得不感慨一句谢沧澜脾气好,当时他可是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结果谢沧澜还好心留了块玉。若没那块玉,他孙女可能连刚出生那几日都熬不过去。
可惜这玉后来不小心弄丢了,不然也不至于分别十年。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信命,乔乔刚出生时谢道长未将她带走,结果五岁那年,还是去了隐云山。
“祖父,那您知道是谁要害哥哥?”
林淳长须一捋:“乔丫头,你觉得呢?”
这封信同哥哥的字迹太像,而他除了家中最常去的就是云台书院。家中规矩只是看着松散,但一切都在祖父掌控之中,今日京兆府动静这么大,来城外的路上,她没有听见半点不利于林家的消息传出来。
而在云台书院,若有人要害他,故意模仿他字迹也不是不可能。加之那块玉他时常带在身边,旁人想偷总能找到机会,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云台书院?”
林淳没想到林乔反应那么快,他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来了兴致,解释道:“本朝云台书院与前朝不同,先帝开明,盛朝初建没多久便打破成规特设女学,学子多为勋爵出身,年纪最大不过十六岁。今上登基后,才逐渐纳入各州府选拔的人才,皆是天之骄子,有些早早便通过各地乡试。”
“男女分席,所教内容也不同,延请先生皆为各地名师,且每逢年末会有一次考核,评为上品的答卷会亲自送往陛下和皇后跟前。你若感兴趣,将你塞进去也不是不行。”
鸟儿长大总是要飞的,乔丫头生在相府,总有一日会有人盯上她,他并不觉得乔丫头身上的异样能瞒一辈子。
他更不想为了保护她就将她拘在府中,趁他还活着,尚且还能替孩子们兜底。
林乔仰头道谢,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毛茸茸的阴影,比天上新弯的月亮还要软些:“那就麻烦祖父了,孙女一个人在家也不好玩儿。”
“不过……今岁入学时间已经结束,且近日祖父有些事,不如你自己进宫求求你姑姑?”林淳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心虚,毕竟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将人塞进去。
他这不是好心给她孙女找靠山嘛,要是在云台书院闹得动静大了些,总有人保她。
林乔不太懂林淳为何突然转了口风,但还是点点头。
从前都是师兄师姐教什么就学什么,她没去过正经书院上学,而且她听闻妖道一案中报官的人正是一名云台学子。
林乔脑子里想着事,手上不自觉摩挲着石桌上的护膝,就是之前徐瑛手里拿着的那对。她突然神色一凝,看向在院里木棚下倒腾吃食的庄先生和霍乘风。
“庄先生,能否借盏烛火。”
“噢,等等。”他放下木柴,径直朝屋内走去,绕过跪在地上的徐珏,将屋中唯一一盏拿出来给了林乔,又拖着步子走到灶火旁,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知为什么,林乔突然觉得手心有些沉重。
“祖父,你差人办事,都不发工钱吗?这样日后可没人愿意跟你。”
林淳一噎,憋出两个字:“放屁!”
林忠好心解释:“他叫庄郁黎,平素只爱验尸,也不善经营人情世故,他家里人嫌他晦气,将他赶了出去,那时他才十岁出头,相爷见他有一技之长,便带回了林府,工钱自然是有的,同乘风他们一样。”
“那庄先生可有看过大夫?”
林忠知道林乔为何这么问,毕竟庄郁黎脸色就不像个正常人样,因此就算他长得不错,除了家里那些个也没人愿意同他来往:“他一直这样,乘风曾经按着他去找过大夫,把过脉都说没病。”
这可不像没病的样子。
林乔收回思绪,借着烛火看向手里的护膝,方才她摸到一处凸起,是个“珏”字,徐瑛之前说是要送给她哥哥的?
林忠好奇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乔没回答,又用指腹搓了搓,凑近细看:“祖父。”
“嗯?”
“京中可有哪位权贵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