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贾珍就引着众人进了房内。
这屋子的布置跟别处截然不同,一眼看去竟分不清间隔在哪儿。
原来四面墙全是雕工精巧的玲珑木板,上面刻着各种花样:有“流云百蝠”“岁寒三友”,有山水人物、翎毛花卉,还有集锦、博古、万福万寿等图案,全是名家雕刻,还涂了五彩颜料,嵌着金丝宝玉。
木板上挖了一个个格子,有的放书,有的摆鼎,有的搁笔墨纸砚,有的供着瓶花、摆着盆景。
格子形状也各不相同,圆的、方的、葵花形的、蕉叶形的,还有连环式、半璧式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满屋子花团锦簇又剔透精巧。
有时看到五色纱糊着的,走近才发现是小窗户;有时见彩绫轻轻盖着的,掀开竟是道小门。
连墙上都按着古董玩器的形状抠了凹槽,琴、剑、悬瓶之类的物件都嵌在墙上,跟墙面齐平,丝毫不显突兀。
众人看得连连惊叹:“太精致了!真难为工匠们怎么做得出来!”
贾政刚走进来没两层,就彻底迷了路,左边看有门能通,右边瞧有窗隔断,走到跟前又被一排书架挡住,回头又有窗纱透着光亮照出小径。
到了门前,忽然看见对面也进来一群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面大玻璃镜。
绕到镜子后面,只觉得门更多了,越发分不清方向。
贾珍笑着解围:“老爷跟我来,从这儿出去就是后院,出了后院反倒更近了。”
说着引着贾政等人绕过两层纱厨,果然有一扇门,出门就是种满蔷薇的院子。
绕过花障,一条清溪横在面前,众人纳闷:“这水又是从哪儿来的?”
贾珍指着远处解释:“从那水闸开始,水流到山洞,再从东北山坳引到那处农家院,又开了条岔路引到西南边,最后全流到这儿,汇合后从墙下流出园外。”
众人听完都赞:“真是神乎其技!”
正说着,又被一座大山挡住去路,大家再次迷路,贾珍笑道:“跟我来!”
带着众人从山脚下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平坦大路直通大门,众人齐声赞叹:“
太有趣了!这设计真是巧夺天工!”
说着就都出了园子。
宝玉心里一直惦记着园子里的姐妹,又没听见贾政吩咐,只好跟着到了书房。
贾政忽然想起什么,打发他:“还不快走?当心老太太惦记你!难道逛还没逛够?”
宝玉这才退出来。
刚到院外,跟着贾政的小厮们就围上来,抱着他说:“今儿可多亏老爷心情好!刚才老太太打发人来问了好几遍,我们说老爷正高兴呢,不然你早被叫进去,没机会露才了!大家都说你题的那些诗比所有人都强,今儿得了彩头,得赏我们啊!”
宝玉笑着应承:“每人一吊钱。”
小厮们不满足:“谁稀罕一吊钱!把你这荷包赏我们吧!”
说着不由分说,上来就解宝玉身上的荷包、扇袋,把他佩戴的饰品全抢了去,又起哄:“好好送我们宝二爷上去!”
一群人围着宝玉,送到贾母院门前。
贾母正等着他,见他回来,知道贾政没难为他,心里格外高兴。
不一会儿袭人端着茶进来,见宝玉身上的佩饰全没了,笑着说:“肯定又是被那些没脸的小厮们抢去了。”
黛玉听见了,走过来一看,果然一件都没剩,气冲冲地问宝玉:“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以后再想要我的东西,门儿都没有!”
说完转身回房,拿起前几天宝玉嘱咐她做、还没完工的香袋,抓起剪刀就铰。
宝玉见状赶紧追过去,可香袋已经被剪破了。
宝玉早就见过这个香袋,虽然没做完,却做得十分精巧,平白被剪了,心里也有些生气。
他连忙解开衣领,从里面的衣襟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黛玉:“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的东西给人了?”
黛玉见他把自己给的荷包贴身戴着,显然是怕被人抢去,这才后悔自己太莽撞,低着头不说话。
宝玉却还在气头上:“你也不用铰了,我知道你就是懒得给我做东西。这个荷包我还给你,行了吧?”
说着就把荷包扔到黛玉怀里。
黛玉被他一激,哭得更凶了,拿起荷包就要剪。
宝玉赶紧回身抢住,赔着笑说:“好妹妹,饶了它吧!”
黛玉把剪刀一摔,擦着眼泪说:“你别跟我好一阵坏一阵的,要恼就干脆别理我!”
说着赌气上床,面朝里哭。
宝玉只好凑上去,一口一个“妹妹”地赔不是。
这时贾母派人来催宝玉,众人回禀:“在林姑娘房里呢。”
贾母笑着说:“好!让他们姐妹俩好好玩玩!他爹拘了他大半天,也该松泛松泛了。就是别让他们拌嘴。”
下人连忙答应。
黛玉被宝玉缠得没办法,只好起来说:“你就是不想让我安生,我走还不行吗?”
说着就往外走。
宝玉笑着跟上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边说一边拿起荷包要戴上。
黛玉伸手抢过:“你刚才说不要,现在又要戴,我都替你臊得慌!”
说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宝玉赶紧顺坡下驴:“好妹妹,明天再替我做个香袋吧!”
黛玉傲娇地说:“那得看我心情。”
两人说着就一起出了房,往王夫人院里去,正好碰到宝钗也在那儿。
此时王夫人院里格外热闹。
原来贾蔷已经从姑苏回来了,不仅买了十二个女孩子,还聘了教习,置办好了行头。
薛姨妈已经搬到东北边一处幽静的院子住,梨香院被重新整修后,就让教习在这儿教女孩子们唱戏。
又派了府里以前学过唱戏、现在已经成了老太太的女人们负责管理,贾蔷则总管所有的银钱开销和物料账目。
这时林之孝家的来回话:“采买的十二个小尼姑、小道姑都到了,连新做的二十套道袍也备好了。另外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娘,是苏州人,祖上也是读书做官的人家。她从小体弱多病,买了不少替身都没用,最后入了空门才好起来,所以一直带发修行。今年十八岁,法名妙玉。现在父母都去世了,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头伺候。她不仅知书达理,还精通佛经,模样也极好。听说长安有观音遗迹和贝叶经文,去年就跟着师父来了,住在西门外的牟尼院。她师父精通先天神数,去年冬天圆寂了,临终前说她‘不宜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她一直没回去送葬。”
王夫人一听就说:“既然这样,咱们把她接来园子里不好吗?”
林之孝家的回道:“我之前去请过,可她说‘侯门公府肯定会仗势压人,我不去’。”
王夫人笑道:“她本是宦家小姐,性子傲些也正常。下份正式的请帖去请,有何不可?”
林之孝家的连忙答应着出去,让文书先生写了请帖,第二天就派人备了车轿去接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