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看着她消失在月门处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担忧。嫡姐性子虽爽利，但到底喝了酒，这般冒冒失失去找谢家大表哥……谢长渊那般冷峻持重的人，万一被唐突了，或是说了什么让姐姐难堪的话……
谢长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摇头，随即足尖一点，轻松跃上屋顶。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他侧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走，我们跟着去看看，放心，保证不被人发现。”
说着，他利落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玄色暗纹的披风。将我整个人从头到脚细致地包裹起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颈前的带子，又将披风的前襟拢了拢，瞬间，我的世界仿佛被他的气息完全笼罩，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在这方寸的温暖之外。
他满意地看了看被他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我，随即转向安静卧在廊下的白狼。白狼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我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谢长卿对着它，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里带着熟稔的托付，低声道：“好好看家。”
白狼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噜声，它歪了歪巨大的头颅，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一瞬，便又重新趴伏下去，下巴搁在前爪上，一副“放心交给我”的沉稳姿态。
准备妥当，谢长卿抱着我，借着庭院中花木与廊柱的阴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朝着前厅的方向潜行而去。
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中。嫡姐带着几分酒意，脚步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谢长渊的院子走去。她身后不远处，我和谢长卿悄悄跟着，借着廊柱和花木的阴影遮掩身形。
只见沈明珠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然后抬手，颇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门板，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
门很快被拉开，谢长渊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神色冷峻，看到门外是沈明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明珠表妹？这么晚了，有何要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疏离。
沈明珠仰头看着他，因着酒意，脸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她一贯的不管不顾：“谢长渊，你要走了吗？”
谢长渊显然没料到她是问这个，顿了一下，才道：“是，这几日准备启程回北疆。”
“哼，”沈明珠轻哼一声，带着不满，“若不是谢长卿那小子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不辞而别吗？”
谢长渊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情愫：“我…..明珠表妹，你一闺阁女子，深夜独自来此，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去他的体统！”沈明珠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声音清脆，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我现在不想管什么体统！谢长渊，我只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躲在暗处的谢长卿忍不住低笑，捏了捏我的手心，用气音道：“听见没？直接问了！”
门内的谢长渊显然被这直白的问题问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在面前女子灼灼的目光逼视下，终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些许：“……明珠表妹性情爽利，骑射精湛，自然是……很好的。”
“只是很好？”沈明珠逼近一步，几乎要跨过门槛，仰着脸追问，不给他丝毫回避的余地，“那你喜欢我吗？”
这下，连躲在远处的我和谢长卿都屏住了呼吸。月光下，我似乎看到谢长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慌张”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门槛挡住。
他确实心悦这个女子——那夜在广济寺，别的女眷都在逃命，唯独她执意要去找妹妹；面对匪徒时，她抽出软剑的刹那，那道英姿也深深印在了他心里。
可是...他常年驻守北疆，那里苦寒不堪，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怎吃得消？他的母亲当年就是在北疆病逝的...他不能让她受苦。
“说话啊！”沈明珠见他迟迟不语，语气急切起来，“我不是非你不可！我已到订亲的年纪，你若不喜欢，就当我没说！”
“我……”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谢小将军，此刻竟在一个姑娘直白的追问下，显得有些无措。
“你什么你！”沈明珠却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借着酒意，胆子比平时大了数倍，言语如同连珠炮，“谢长渊，你是不是个男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就要走了，若不是我今日来问，你是不是打算一走了之？”
她的话语犀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急切。
“我大哥肯定对明珠有意，”谢长卿凑在我耳边，用气音低语，语气笃定，带着看好戏的兴奋，“你看他平时多警觉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没发现我们。”
我抿唇轻笑，也觉得有趣。
“我不怕苦！”嫡姐仿佛看穿他的顾虑，“你莫不是忘了，我幼时也在北疆呆过几年！”
这句话击碎了谢长渊最后的犹豫。是啊，她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弱花朵，她是能在北疆绽放的烈焰。
看着她因激动而愈发鲜活动人的脸庞，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良久，久到嫡姐眼中的光亮都开始有些黯淡下去，他才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重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率：
“是。我心悦你。”
躲在暗处的谢长卿猛地攥紧了我的手，无声地咧嘴笑开，激动地晃了晃我的胳膊。
嫡姐显然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出口，愣了一瞬，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但她很快又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努力维持着气势，抬着下巴，带着几分蛮横，又夹杂着少女的娇羞，对谢长渊道：
“好！既然你心悦我，那明日，你就去沈府，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