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着白狼向洞穴深处走去。每走一步,湿透的衣裙都沉重地拖拽着身体,方才死里逃生的惊悸让我的双腿仍在微微发颤。
洞穴深处别有洞天。月光从岩壁的缝隙中流泻而下,如一匹银纱轻轻覆盖在一方天然温泉池上。池水冒着朦胧的热气,水面上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白色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打着旋儿。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草药香气,池边几株奇异的植物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白狼在池边停下,回头望了我一眼,那双幽绿的眸子里竟似带着某种温和的催促。
我犹豫地走近温泉,伸手试探水温。恰到好处的暖意从指尖蔓延开来,渐渐驱散了河水带来的刺骨寒意。更让我惊讶的是,当池水触及我手臂上那些火辣辣的擦伤时,疼痛竟奇迹般地减轻了,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
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褪下湿透的衣衫,搭在池边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步入池中。
温热的泉水温柔地包裹住我疲惫不堪的身躯,连夜的恐惧、奔逃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汪清泉轻轻洗涤。我靠在光滑的池壁上,仰头望着岩壁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
温泉水轻轻荡漾,拍打着我的肌肤。我闭上眼,任由思绪飘远——
从重生后的惶惑,到与谢长卿重逢的欣喜;从窥见萧景琰真面目的震惊,到今夜这场生死逃亡......这一世的轨迹,已然与前世大不相同。
忽然,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响在我脑海:上一世,我怎的不曾听闻过广济寺祈福发生这等惊天大案!
思绪渐渐明了…是了,那时我吹了山风惹了风寒,祖母在祈福当日便带我们匆匆返程。嫡姐为此还闹了许久,说难得出来一趟,为何不多住两日。现在想来,怕是那祈福的第二日也出了事,只是消息被彻底封锁了!
世家权贵的女眷被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细思极恐。
那些被掳的女子,无论是否清白尚存,在这个世道里,她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即便侥幸生还,家族为了保全名声,要么将她们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恐怕是最好的结局。而对朝堂而言,这些女子更是成了拿捏重臣的绝佳筹码——为了保全女儿的性命和名节,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不得不对幕后黑手俯首帖耳。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同样的遭遇,男子尚可说是历劫归来,女子却要背负一生的污名。即便贵为千金小姐,在家族利益面前,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难怪上一世对此事讳莫如深。这等丑闻,若传扬出去,不仅那些女子的名节尽毁,更会动摇朝堂根本。那些被要挟的重臣,恐怕至死都要受制于人......
想着想着,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温热的泉水像娘亲的怀抱,让我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意识渐渐模糊,我竟在这诡异的安宁中沉沉睡去。
梦中,我又看见了承安。他眉目清朗,身姿挺拔,已然是个翩翩少年。他站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轻轻摇晃着我的手臂,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母妃醒醒,别睡了......
承安......我喃喃着,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扑了个空。
猛地惊醒,我发现自己还泡在温泉中,眼角却已湿润。方才梦中承安的身影如此清晰,让我心头一阵酸楚。
却见那白狼不知何时已蹲坐在池边,嘴里叼着一件火红色的狐裘。那狐裘色泽艳丽如血,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见我醒来,它轻轻将狐裘放在池边的青石上,又用鼻子往前推了推,幽绿的眼眸中竟带着几分耐心。
我怔怔地看着它通人性的举动,忽然觉得这匹威风凛凛的白狼竟有几分可爱。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头顶柔软的毛发。触手之处温暖顺滑,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猛地惊醒,触电般缩回手,整个人僵在池中,连呼吸都屏住了。
沈微年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这可是能在匪徒中杀进杀出的猛兽!
我吓得脸色发白,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白狼,生怕它一个不悦就咬断我的手腕。谁知它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幽绿的眼眸中竟似闪过一丝......无奈?
见它没有发怒的迹象,我这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温泉。
环顾四周,我注意到先前褪下的衣衫在温泉热气的烘烤下已然干透。而外衣在方才的逃亡中早已被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
先穿上了那件已经干透的丝质里衣,细腻的布料贴着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随后我拿起那件火红的狐裘,轻轻一抖。
细密的灰尘顿时在月光下飞舞,我被呛得轻咳几声,忙用手在面前挥了挥。
待尘埃落定,我仔细端详这件狐裘。虽然看得出有些年月了,但皮毛依旧柔软光亮,那鲜艳的红色丝毫未褪,我轻轻抚过裘衣表面。
触手生温,柔软异常。宽大的裘衣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领口处蓬松的绒毛轻抚着我的脸颊,带来阵阵暖意。更奇妙的是,这狐裘似乎还带着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与洞中的草药香气融为一体。
我系好裘衣的带子,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与舒适。寒冷与恐惧,似乎都被这件神奇的狐裘驱散了。
白狼见我穿戴整齐,便用嘴轻轻衔住我的衣袖,拉着我往洞穴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