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接过含翠递上的汤饮,轻轻啜了一口。
这汤熬得恰到好处。祖母对含翠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这丫头不仅懂医理,对药膳也很有研究。
含翠谦逊地垂下眼帘:老夫人过奖了,奴婢只是略懂皮毛。
懂得照顾人就好。祖母意味深长地说,又转头对我道,年年,你要好生待这些宫人。在这深宫里,能得几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
我点点头,感受着祖母掌心的温度,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年年啊,祖母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怜爱,看你如今这般光景,祖母这心里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你总算苦尽甘来,忧的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这深宫里的明枪暗箭,从来都不会少。
我反握住祖母的手,轻声道:祖母放心,年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是啊...祖母感慨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想起你小时候,总是跟在明珠身后,两个小丫头在花园里扑蝶玩耍,那笑声啊,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听到嫡姐的名字,我的心不由得一紧。那个曾经与我形影不离的姐姐,如今已是谢家的少夫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与我嬉笑打闹了。
姐姐她...我轻声问道,如今可好?
祖母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得很,前日收到明珠从边关寄来的家书...
那丫头在信里说,边关虽然苦寒,但天高地阔,纵马驰骋,总归是无拘无束。祖母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我想着,若是年年你在那里,定是受不住那等苦寒的。也亏得明珠那丫头皮实...
我望向窗外的天空,眼神有些飘远:虽说边关清苦,但能自在呼吸,不必整日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想来,也是一种福分吧。
自由...那是深宫女子最奢侈的梦想。我想起嫡姐从前在府中时,就最爱骑马射箭,常说向往塞外风光。如今她虽远在边关,却能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
年年?祖母见我出神,轻声唤道。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姐姐性子爽利,确实适合边关的生活。
祖母看出我的伤感,连忙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且安心养胎,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不知不觉已是日头西斜,祖母不得不起身告辞。她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眼圈微微发红:
年年,祖母这就要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按时用膳,好生休息,千万别累着自己。
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强忍着泪意回道。
她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就像我小时候那样:等过些时日,祖母再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最爱吃的蜜饯果子来。
送走祖母和嫡母后,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出神。
抱荷轻手轻脚地为我披上一件外衣:娘娘,起风了,当心着凉。
抱荷,我轻声问道,你说边关的风,真的更自由吗?
含翠沉默片刻,柔声回道:奴婢不知边关的风如何,但奴婢知道,无论在何处,心若自在,便是自由。
我抚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胎儿的动静,忽然明白了什么。
纵然身困深宫,但只要心中有牵挂,有想要守护的人,这里也可以是温暖的归宿。
暮色渐浓,我倚在窗边,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过去。
那时嫡姐沈明珠还是京城最明媚的少女,骑着她的枣红马穿过长街,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谢长卿总是站在将军府的石阶上,含笑看着她纵马而来的身影。
若是姐姐当初选择的是太子...我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
那么现在后宫的主人就该是姐姐了。皇帝爱她,她定不会过的跟我一样,定能成为一代贤后。而谢长卿...
若是那样,或许谢长卿会依约娶我过门,然后带着我去往他驻守的边关。我记得他曾说过,塞外的星空格外明亮,戈壁上的月光能照见百里。
娘娘?含翠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醒,该用晚膳了。
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放在那儿吧。
晚膳后,苏婉容来找我说话,见我神情恍惚,关切地问:姐姐可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望着跳动的烛火,轻声道:只是在想,人生若是能重来,会是什么模样。
婉容歪着头想了想:若是能重来,我才不要进宫呢!我要做个江湖女侠,仗剑走天涯!
她天真烂漫的话让我不禁失笑,却也勾起了更深的思绪。
若是姐姐做了皇后,谢长卿带我去边关...此刻我或许正站在城楼上,看着大漠孤烟直。而不是在这深宫里,数着四季轮回,守着这一方天地。
姐姐?婉容担心地握住我的手,你怎么哭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滑落。
没什么,我拭去泪痕,只是...有些想家了。
含玉默默递上一方素帕,低声道:娘娘,夜凉了,该歇息了。
我看着身边关心我的人们,忽然释然了。
人生没有如果,每一个选择都成就了现在的我们。姐姐在边关找到了她的天地,而我在这里,也有需要我守护的人。
轻抚着腹中的孩子,我感受到一阵有力的胎动,仿佛在回应我的思绪。
你说得对。我对着肚子柔声道,现在这样,也很好。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未到来,唯有现在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