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石鸦镇外围的第三道警戒线上,哨兵瓦西里揉了揉因长时间值夜而酸涩的眼睛。就在他低头去摸腰间水壶的瞬间——
天空裂开了。
不是比喻。正东方的天际线上,一道琥珀色的裂痕凭空出现,像是有人用无形的巨刃划开了现实的画布。裂痕迅速扩展,边缘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内部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其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符文如蝌蚪般游动。
“敌袭——!”瓦西里的嘶吼刚冲出喉咙,就被某种更宏大的声音淹没了。
那是钟声。
不是教堂的钟,也不是战争的警钟,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沉重的声音,仿佛来自时间本身。钟声在天地间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心脏跳动的节拍上,让人血液凝滞、思维僵化。
整个石鸦镇根据地,从最外围的民兵哨卡到镇中心的革命委员会大楼,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抬头望向东方。他们看见裂痕中缓缓降下一道身影。
梅菲斯特·费勒斯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黑色双排扣礼服,银质怀表链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祂没有展开那恐怖的琥珀领域,甚至没有释放任何明显的威压,只是安静地站在离地三米的空中,俯视着下方迅速集结的红军部队。
但就是这种“安静”,比任何示威都更令人心悸。
“全员,战斗准备!”夏尔的吼声通过扩音法阵传遍整个防御体系。钢铁团、先锋团、赤卫团的战士们迅速进入预定阵地,枪口、炮口全部指向天空中的那个身影。刚刚晋升序列八的扞卫者们握紧武器,灵性在体内奔涌,准备随时发动“牺牲”。
然而梅菲斯特只是微微摇头。
“把那些玩具收起来吧。”祂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语调平和得就像在谈论天气,“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那不合算。”
维克多从革命委员会大楼走出时,伊尔莎和汉斯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十天闭关,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深处,真理之火的燃烧已经变得更加稳定、更加深邃。序列五“导师”的门槛,他已经跨过了大半。
“梅菲斯特阁下,”维克多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天使,“三十日之约已到。你是来执行‘清算’的吗?”
契约天使笑了。那笑容彬彬有礼,却让人骨髓发冷。
“清算?不,那太浪费了。”祂缓缓降落,靴底在触地前一刻停住,依旧保持离地三寸的悬浮,“我是来谈判的,维克多·艾伦同志——允许我这么称呼你吗?毕竟你们似乎很喜欢这个称谓。”
“谈判?”夏尔向前一步,军刀已经半出鞘,“和一个序列2的天使谈判?你以为我们会相信?”
“夏尔同志,冷静。”维克多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始终锁定梅菲斯特,“既然是谈判,总要有谈判的诚意和内容。阁下的诚意何在?内容又是什么?”
梅菲斯特轻轻落地。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围所有红军的枪口同时上抬了一寸,但祂毫不在意,甚至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诚意就是,我没有在一出现时就展开领域,把你们所有人变成琥珀雕像。”祂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紧张、愤怒、坚定的脸上扫过,“内容嘛……让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有些话题,不太适合让太多人听见。”
维克多沉默了三秒。
“可以。委员会会议室。”
“主席!”伊尔莎急道。
“相信我。”维克多对她点点头,然后看向梅菲斯特,“但只能你一个人进来。而且我要夏尔、玛丽、伊尔莎在场。”
“合理的要求。”梅菲斯特微笑,“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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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长桌两侧,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一侧是维克多、夏尔、玛丽、伊尔莎。四人虽然坐着,但身体紧绷如弓,灵性在体内随时准备爆发。夏尔的手始终按在桌下的手枪上,玛丽的指尖有微不可查的符文在流转,伊尔莎的瞳孔深处,扞卫者的金光若隐若现。
另一侧只有梅菲斯特一人。祂甚至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雪茄。
“不介意吧?”祂问,但已经点燃了。
烟雾升腾,在空气中凝结成奇异的几何图形,又缓缓消散。
“直接说吧。”维克多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我们能得到什么?”
“痛快。”梅菲斯特吸了一口烟,“那我就直说了。维克多同志,你和你领导的这场……运动,让我主产生了一些兴趣。不是敌意,是兴趣。”
“资本之王对无产阶级革命感兴趣?”玛丽冷笑,“这笑话不好笑。”
“恰恰相反,很好笑,但也很有启发性。”梅菲斯特弹了弹烟灰,“你们似乎一直没搞明白一件事——纪元的本质是什么。”
祂的目光变得深邃,烟雾在祂眼前聚散,仿佛在演绎某种宇宙真理:
“第一纪元,原始崇拜,人类学会使用火和石器,生产力是采集狩猎。”
“第二纪元,诸神并立,农业革命发生,人类开始定居耕种。”
“第三纪元,帝国争霸,铁器普及,国家机器成型。”
“第四纪元,神秘消退,蒸汽机出现,工业革命拉开序幕。”
梅菲斯特向前倾身,雪茄的火光在昏暗的会议室里明明灭灭:
“而第五纪元,无论你们叫它‘思潮纪元’还是别的什么,本质上是电气革命、大规模工业化、全球市场形成的时代。生产力飞跃的核心驱动力是什么?是资本。资本的积累、资本的流动、资本的增殖。”
祂顿了顿,让这些话沉淀:
“所以所有第五纪元的道路,本质上都是资本纪元的变体。你们‘真理之火’和我们的‘资本’途径,分歧不在于要不要资本,而在于——谁来掌握资本?资本为谁服务?”
会议室陷入死寂。
夏尔的眉头紧锁,玛丽在快速思考,伊尔莎则担忧地看向维克多。
维克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真理之火在他胸腔里燃烧得更猛烈了。
“继续。”他说。
“我主愿意提供一个方案。”梅菲斯特的声音变得更具诱惑力,“你们放弃武装斗争,解散红军——或者至少,将其改编为只负责维持治安的警察部队。罗兰劳动党可以合法注册,参与议会选举。你们的理论可以在法律允许范围内传播。”
祂掰着手指,一项项列出条件:
“工人八小时工作制?可以立法保障。”
“医疗保障、退休金、义务教育?都可以纳入社会福利体系。”
“土地改革?可以通过税收和赎买政策逐步实现。”
“甚至……”梅菲斯特的笑容加深,“如果劳动党在议会赢得足够席位,可以组阁执政。通过立法手段,逐步实现你们想要的‘社会主义’。和平过渡,没有流血,没有战争。”
条件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夏尔和玛丽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动摇——不是信念的动摇,而是这些条件确实具有诱惑力。
“代价呢?”维克多平静地问,“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