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伊莎在额角熟悉的抽痛中醒来。
她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任由睡梦中涌入的碎片在意识里浮沉。
那是希尔家族在非洲的庭院,阳光炽烈,空气里飘着金合欢的甜香。
年幼的她正蹲在地上,专注地修理一把飞天扫帚的尾枝。
“小伊莎,”那个温柔的来自朋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一位车夫驾驶一辆马车驶向庄园,面前突然出现两条岔路。一条是原本规划的道路,但路上有五个人;另一条是临时出现的路,路上只有一个人。马车失控,无法停下,也无法转向空地,注定要撞上人。这位车夫,该如何选择?”
记忆中的自己甚至没有抬头,小手继续摆弄着扫帚枝条,带着孩子特有的清脆:
“那肯定是选择只死一个人的那条路啊!牺牲一个,拯救五个,这难道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吗?”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伊莎缓缓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为自己倒了杯水,水流过干涩的喉咙时,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握着水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
那个问题,她后来才明白,从来就没有答案。
或者说,答案本身,就是问题。
她放下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做选择:保护斯内普、处理布莱奇的事、推进校董会计划。
她计算风险,权衡利弊,像摆弄炼金矩阵一样安排每个人的位置。
可有些选择,不是算出来的;就像有些路,不是画在地图上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额角的抽痛不知何时缓和了些,但胸腔里却像堵着什么,沉甸甸的。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她烦躁。
她习惯掌控,习惯计划,习惯把一切变量纳入计算。
可最近,变量越来越多:记忆的碎片、魔力共振(从斯内普的失控查找最近斯内普看了哪些书找到了这个内容)、那些她以为早已消失的情绪波动……
她摇摇头,把思绪拉回眼前。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那个高大却似乎很爱哭的小巫师,迈尔斯·布莱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莎为自己冲泡了一杯红茶。热气蒸腾,带着佛手柑的淡香,她深吸一口气,让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
她坐到控制台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符文。
光幕无声展开,淡蓝色的光芒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调取迈尔斯·布莱奇过去一周的所有活动记录。
炼金视镜的影像如时光之河般流淌而过。
她看到布莱奇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突然狠狠一拳砸在石墙上,指节瞬间泛红,他却只是咬着牙,把呜咽吞回喉咙;
看到他在礼堂用餐时,几个高年级斯莱特林“恰好”经过他的长凳,其中一人状似无意地撞掉了他的汤勺。银器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有几声压抑的嗤笑。
布莱奇僵硬地弯腰去捡,耳根通红;
看到那个红发的赫奇帕奇,卡贝尔,不止一次在图书馆、庭院、甚至楼梯转角“巧遇”布莱奇。
每一次,卡贝尔都用那张写满无辜的脸,说出:
“听说你父亲在魔法部的听证会不太顺利?真可惜,布莱奇家可是古老家族呢……”
“啊,上次那枚胸针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也太激动了,差点就用魔法攻击同学了……这样会给斯莱特林抹黑的吧?”
“纯血家族的荣誉,要靠行为来维护呀,你说是不是?”
每一次,布莱奇的脸色都阴沉几分,拳头在袍袖下捏得死紧,却始终没有挥出去。
伊莎微微挑眉,将监控焦点转向卡贝尔,接下来的发现让她眯起了眼睛。
几个零碎的片段里,卡贝尔正与其他学生有赫奇帕奇,也有拉文克劳,甚至有几个斯莱特林低声交谈。
炼金视镜捕捉到的声音虽轻,却足够清晰:
“……斯莱特林那个傻大个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他父亲最近在魔法部日子不好过,听说和‘某些人’走得太近……纯血叛徒的嫌疑洗不干净……”
“教训一下也好,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真以为姓布莱奇就了不起了?”
“‘纯血叛徒’?”伊莎轻声重复这个词,指尖在光幕上轻轻一点,将这几个片段单独标记。
在英国魔法界待得越久,她就越意识到,“纯血”这个词背后缠着太多看不见的线。
信息已经到手,但怎么用?
直接冲去帮布莱奇“报仇”?
那不过是把一场欺凌变成另一场欺凌,把一个人推进更深的孤立。
找他谈话?
他能说什么?又能听进什么?
伊莎的指尖在光幕边缘轻轻敲了敲。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正需要什么。
她只知道他们不需要什么,不需要虚伪的同情,不需要居高临下的“保护”,更不需要另一个替他们做选择的人。
她关掉光幕,房间里重新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