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馆里的那场风波,如同一次毫不留情的解剖刀,将江心柔最后的伪装剜得血淋淋,也把江家内部那早已扭曲失衡的亲情,冷酷无情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林晚照那句“我要求公正处理”,像是最沉重的判决锤声,堵死了所有人试图和稀泥、捂盖子的退路。那一刻,江瀚远和沈清漪的脸色,比输掉任何一场商业谈判还要难看百倍。他们几乎是被无数双眼睛驱赶着,带着彻底崩溃失态的江心柔,仓皇离开了科技馆。
一路上,车厢内死一般的沉默。
江心柔缩在角落,眼睛通红,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抖,像一只被丢进冰窖里的小兽。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唇角都渗出了血,却一声不吭。她害怕父母的目光,更害怕外界的眼光——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伪装彻底崩塌。
江瀚远铁青着脸,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他指关节因为握拳过紧而泛白,胸腔像被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烧灼。他本来是最在乎江家声誉的那个人,可偏偏这次丑闻的源头,是他们亲手养大、一直当做掌上明珠的“女儿”。
沈清漪则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优雅与矜持,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空洞,连眼妆都被泪水冲得斑驳狼狈。她想开口,可看着丈夫那一张比铁板还僵硬的脸,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握着手提包,手心被指甲掐得鲜血直渗。
回到那座华丽却寒冷的别墅,气氛彻底跌入冰点。
江心柔甩开母亲试图拉她的手,像疯了一样冲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门,反锁。随即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喊和东西砸碎的声音,玻璃的破裂声,木制家具被撞翻的闷响,混杂在一起,像一曲绝望的噪音。可没过多久,那些声响又戛然而止,只剩下死寂。
江瀚远沉着脸,走进客厅,一言不发地将公文包重重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发出闷雷般的一声巨响。他扯掉领带,胸口起伏剧烈,眉宇间全是阴鸷和挫败。——他能在商场翻云覆雨,却在自己的家里,竟然无能为力。
沈清漪则瘫倒在沙发上,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精致的礼服皱巴巴地垂落,昂贵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她双眼空洞,眼泪在眼眶打转,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科技馆的监控画面。
那个画面,让她羞耻得几乎窒息。
她从来不愿承认江心柔的嫉妒是毒瘤,总觉得那不过是小女孩间的攀比。可今天她不得不面对真相——那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足以毁掉另一个人前途的恶意!而自己呢?不仅没有及时阻止,反而一再护短,甚至还在林晚照最需要支持时,用最伤人的话质疑过她。
那句“你是不是作弊了”,像匕首一样反复在她脑海里扎下去,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夜,渐深。
别墅空荡得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坟墓。江瀚远最终还是冷着脸走进书房,借口处理公务,实则是逃避。他不敢直面这个家里残酷的裂痕。
沈清漪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脏被羞愧与悔恨绞得生疼。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林晚照,从来没有给过公平。那孩子明明是那么坚韧、聪慧,却从回到江家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被冷眼、被怀疑、被暗暗苛责。
直到今天,她才看清,那个冷静坚毅、在所有人审视中昂首挺立的身影,才真正像江家的孩子。反观心柔——她偏心纵容的结果,只是养出一个心胸狭隘、嫉妒成狂的废物。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推开卧室门,走到走廊尽头。
林晚照的房门下,透出一抹微弱的灯光。她还在学习。
沈清漪伸手,想敲门,却在指尖触到门板的一瞬间,颤抖得停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她有什么资格?她之前那么多冷漠、那么多怀疑,像一记记耳光,此刻全都打在自己脸上。
她犹豫着,几乎想要转身逃开。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轻轻拉开。
林晚照就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睡衣,手里还拿着笔,显然刚刚还在刷题。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沈清漪,眼神平淡,不急不躁,也没有任何主动开口的意思。
这一刻,沈清漪心口猛地一紧,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所有压抑的情绪像被瞬间击碎的堤坝,倾泻而出。
“晚照……”她声音颤抖,几乎破碎,“妈妈……妈妈错了……”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压尽了她所有的尊严和力气。
林晚照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微微收紧,眼神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清漪泪如雨下,语无伦次:“妈妈真的错了……妈妈不该那样怀疑你……不该在你受委屈的时候,还让你一忍再忍……是妈妈偏心,妈妈糊涂,被这些年的感情蒙蔽了眼睛,结果害了你……”
她伸出手,想去抓女儿的手,却又不敢,僵硬地停在半空。她哽咽着:“心柔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纵容的错……妈妈求你……能不能……原谅妈妈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卑微地向林晚照低头。
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墙上钟表的秒针声。
林晚照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心底的某一处微微颤了一下。可她很快恢复平静,声音淡淡:“您的道歉,我收到了。”
只是收到了。没有说原谅。
沈清漪心口骤然一痛,泪水却流得更急。她听见林晚照继续开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语气冷淡,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我不计较,但也不再奢望亲近。
沈清漪泣不成声,心像被撕开:“谢谢你……谢谢你……”
林晚照只是点了点头,提醒道:“很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言语礼貌,却依旧疏离。
沈清漪明白,这是女儿给出的最大程度的接纳。她贪婪地看了林晚照几眼,转身离开时,步伐虚浮,泪水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模糊的痕迹。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林晚照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呼吸平稳,眼神冷静。母亲的道歉或许是真心的,但她知道,那些曾经的裂痕不会那么轻易弥合。
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迟来的愧疚,而是真正的公平与尊重。
窗外月色如水,台灯下,她重新拿起笔。字迹清隽,笔锋坚定。
她的未来,从不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只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