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的危机在宇文擎带来的援军和凌家军的合力反击下暂时解除。
当凌飞雪卸下染血的战甲,清洗干净,再次以那副明媚飒爽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营帐。
宇文擎也已卸去银甲,换上了一身月白常服,正与凌威将军在帐中议事。
帐帘被猛地掀开,凌飞雪像团火一样卷了进来,无视了正在议事的父亲,径直冲到宇文擎面前,眼睛亮得惊人,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阿擒!可以啊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但是你那身银甲穿着,还挺好看!”
她语气里的兴奋和毫不掩饰的赞赏,让宇文擎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暖意和……得意。
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皇子的矜持,只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军中历练,分内之事。”
凌威将军看着女儿这没大没小的样子,皱了皱眉,也不好呵斥,只轻咳了一声。
凌飞雪这才注意到父亲,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目光又黏回了宇文擎身上,叽叽喳喳地问着他怎么突然来了北境,那支骑兵是怎么回事等等。
宇文擎耐心地一一解答,声音虽依旧清冷,但比起对旁人,已是难得的温和。
他目光落在凌飞雪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眸子上,只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他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银甲之下是愈发挺拔的身姿和属于皇子的威仪,只是那双看向那人的眸子深处,潜藏着比少年时期更为炽热却也更为克制的情感。
谢长霖听闻凌飞雪安然归来,也急匆匆赶来探望。
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见到凌威和宇文擎,礼仪周到地行礼。
“凌姑娘,你无恙否?那日听闻你被困,在下真是……”谢长霖看向凌飞雪,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后怕。
“我没事!好着呢!”凌飞雪爽朗一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多亏了阿擒及时赶到!”
宇文擒看着凌飞雪与那个叫谢长霖的黎国书生熟稔地打招呼,看着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看着她接过他递来的、包装精致的黎国点心……
一股无名火就蹭蹭地往上冒,酸涩得如同生吞了一整颗未熟的青梅。
“凌将军,”宇文擎端着皇子的架子,面无表情地走到正在和谢长霖讨论边境民生的凌飞雪身边,声音冷淡,
“军务繁忙,怎好在此闲谈?”
凌飞雪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了有些不悦,回头瞪他,
“仗都打完了,还不让人喘口气?阿擒你怎么比以前还啰嗦!”
一声“阿擒”,让宇文擎心头一跳,耳根微热,但看到她身边笑意温和的谢长霖,那点旖旎瞬间被酸意取代。
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只是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让篝火熄灭。
谢长霖何等敏锐,早已察觉这位庸国皇子对凌飞雪不同寻常的关注以及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
他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反而愈发温文尔雅,与凌飞雪谈天说地,引经据典,展现出与宇文擎截然不同的风采。
于是,北境大营里开始上演诡异的“三人行”。
凌飞雪练兵,宇文擎必定“恰好”巡视到场,目光如影随形。
凌飞雪与谢长霖探讨黎国诗词,宇文擎便会“偶然”经过,状似无意地插入几句庸国兵法韬略,试图将话题引向自己熟悉的领域。
用膳时,宇文擎会“顺手”将凌飞雪爱吃的菜挪到她面前,而谢长霖则会“恰好”带来她没尝过的黎国小吃。
两个出色的男子,一个清冷矜贵,暗戳戳地较劲;
一个温润如玉,春风化雨般体贴关怀。
偏偏被围在中间的凌飞雪,在军事上敏锐如鹰,在感情上却迟钝得像块木头。
她只觉得宇文擎回来后人变得怪怪的,总是冷着脸,而谢长霖依旧那么有趣博学。
她享受着朋友的陪伴,浑然不觉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温琼华在梦境中看得津津有味:哎呀,婆婆这迟钝的,跟块木头似的!公公这醋吃得,都快酸倒牙了!
这晚,凌飞雪拎着一壶烈酒,独自溜达到营地外的草坡上。
没想到,不一会儿,宇文擎和谢长霖竟不约而同地也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凌飞雪打破了沉默,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来了就坐下呗,看星星喝酒!”
于是便有了篝火旁围坐的这一幕。
几口烈酒下肚,气氛缓和了不少。
北境的夜空格外澄净,繁星如钻石般洒满天穹。
“真美啊,”凌飞雪仰头望着星空,眼神有些迷离,带着向往,
“小时候,我爹就常带我看星星,指给我看哪个是北辰星,说只要它在,北境的将士就不会迷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气,
“我的梦想,就是像凌家先祖那样,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身后的百姓。我要做庸国的‘玉面将军’,让北戎听到我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火光映在她脸上,明艳不可方物。
宇文擎看着她,心跳如擂鼓。
这样的凌飞雪,耀眼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他饮了一口酒,压下心中的悸动,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
“我的梦想……”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有些可笑。身为皇子,本该一心争夺那个位置。可我有时会想,若有可能,我更愿做一名侠客,仗剑天涯,快意恩仇,不受这身份束缚。”
他望向遥远的星空,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随即又转为沉静,
“若不得不继承江山……那我便要竭尽全力,扫除积弊,任人唯贤,创造一个海晏河清、政治清明的盛世。让像北境这样的地方,不再有战火,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这是他第一次在凌飞雪面前吐露心声,不再是那个矜持别扭的皇子,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抱负和烦恼的青年。
谢长霖安静地听着,此刻才温和开口,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诚,
“在下没有二位这般宏大的志向。我只愿尽己所能,辅佐我主,成为一代能臣。若有可能,更希望促成黎国与庸国永世修好,开放互市,让两国百姓再无战乱之苦,可以自由往来,如同我们三人今夜一般,坐在一起,饮酒赏星。”
他的梦想朴实而温暖,带着文人特有的济世情怀。
三个身份、性格、梦想各异的年轻人,在这北境的星空下,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心底最真实的渴望与烦恼。
凌飞雪听得眼睛发亮,用力拍了拍谢长霖的肩膀,
“说得好!到时候你来庸国,我请你喝最好的马奶酒!”
她又看向宇文擎,笑得没心没肺,“阿擒,你要是当了皇帝,可不能忘了给我们北境多拨点军饷啊!”
宇文擎看着她纯粹的笑容,心中那点醋意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柔软与坚定。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定。”
篝火噼啪作响,星河静谧流淌。
他们从吵吵闹闹的玩伴,在这一夜,真正成为了可以托付梦想与后背的知己。一种超越身份、超越男女之情的深厚友谊与信任,在月下悄然建立。
温琼华在梦境中感受着这份纯粹而珍贵的情谊,心中暖流涌动。
她看到了公婆年少时最美好的样子,也看到了命运转折前,那短暂却璀璨的宁静。
这月下的誓言与梦想,与后来分崩离析的结局对比,更显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