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暖意,阳光也变得温柔起来,玫瑰一朵接着一朵地盛放,像是要把整个庭院都染成绚烂的颜色。
我独自在花丛中忙碌,剪去那些枯萎的枝条,扶正那些被风吹歪的藤蔓。
动作越来越熟练,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关于她的消息,我不再刻意去打听。
曾氏集团的董事会上,那些老家伙们偶尔还会试探着问一句:“夫人何时回国?”
我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她从不被任何人定义行程。”
然后,整个会议室就会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再也没人敢多问一句。
我习惯了这种寂静的等待。
不焦灼,不执念,就像守着一株会自己开花的树,静静地,等着花开的那一天。
直到某个午后,阳光透过蔷薇和玫瑰交织的拱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甜的果香。
我正弯着腰,专注地修剪一枝长满了刺的老藤,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门口似乎有什么动静。
抬起头,我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花园。
她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手里提着一只竹篮,里面盛满了鲜红欲滴的野莓,颗颗饱满,像是刚从山野里采摘回来,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些娇嫩的花朵。
当她走到玫瑰丛前时,停下了脚步。
她轻轻地蹲下身子,从竹篮里取出一颗饱满的野莓,小心翼翼地放在石阶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毛色杂乱的流浪猫,嗖地一下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叼起那颗野莓,飞快地跑开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头忽然微微一动,却并没有上前。
这个动作……
太像她了。
可是,我已经学会了不去轻易地认定什么。
这些天来,我常常会想起她离开时的样子,想起她留下的那些话。
真正的联结,不该建立在单方面的守望之上。
如果我还是执着于过去,执着于那些既定的印象,那么,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地与她重逢。
所以,我选择等待,选择相信。
如果她是她,那么,她自然会以她自己的方式来与我相认。
如果她不是她,那么,我的追问,只会唤醒那些旧的规则,将我们再次囚禁在过去的牢笼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女子每天都会在午后准时出现在花园里。
她依旧戴着那顶宽大的草帽,依旧穿着那身素色的长裙,依旧提着那只装满野莓的竹篮。
她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喂着那些流浪猫,细心地给花草浇水。
有时候,她还会用手指蘸着清水,在石板上写字。
那些字迹很快就会被阳光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我还是偶尔会瞥见一两个字。
有一次,她写的是一个“生”字。
另一次,她写的是“风停了”。
我握着剪刀的手,微微发紧。
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但我还是强忍住了冲动,没有开口询问。
我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空间,让她可以自由地选择,自由地表达。
我要相信她,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相信我们终究会以最真实的方式相遇。
第七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花园里的宁静。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打得花草树木都抬不起头。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被风雨肆虐的花朵,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那个女子,今天还会来吗?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看到她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缓缓地走进了花园。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到玫瑰丛前,而是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雨。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在她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她的身影,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
我从储物间里取出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
我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掌心。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无数个画面。
我看到了她掌心那道独特的金色纹路,看到了她写《耳语》时的笔迹,看到了她在梦中撕碎墓志铭的决绝……
那些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细节,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鲜活。
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我还是没有开口。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默。
她接过雨伞,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又显得平静而疏离,就像一个陌生的路人。
然后,她撑着伞,转身走进了雨中。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了吗?
难道,她真的不是她吗?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一幕。
她的身影,她的声音,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不断地切割着我的心。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我究竟是谁?
我又在等待什么?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那把黑色的雨伞,孤零零地立在庭院中央。
雨水,顺着伞面缓缓地滑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滩水渍。
水渍之中,渐渐地浮现出一行字:
“你不认我,所以我能回来。”
我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庭院里,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把黑色的雨伞,静静地靠在墙角,伞尖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拼成了一个小小的“归”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认出我。
她只是,在等我先放下“认出她”的执念。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我推开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安静而美好。
她,会来吗?
她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呢?
我缓缓地走到玫瑰花丛前,拿起剪刀,开始修剪那些被昨夜暴雨打落的花瓣。
她,依旧会来喂猫吗?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缓,就像一片落叶,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我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剪刀,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我知道,她来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穿云层,暖洋洋地洒在脸上,空气里带着雨后泥土的腥甜,和玫瑰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都充满了昂扬的生机。
昨晚那个梦,真实得不像话。
梦里那句“你不认我,所以我能回来”,像一枚小小的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把那些陈旧的认知碎片炸得粉碎。
以前的我,太执着于“白幽然”这个名字,太执着于那些过往的记忆,反而忽略了,她本身就是一个鲜活的个体,一个会哭会笑,会为一只流浪猫驻足的……人。
我走到玫瑰花丛前,拿起剪刀,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昨夜被暴雨摧残的花瓣。
指尖传来花瓣柔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凉意。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缓,落在石板路上,几乎听不见。
就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只猫咪蹑手蹑脚地靠近。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后不远处,但我不敢回头,生怕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她今天会做什么?
会像前几天一样,默默地喂猫,然后默默地离开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轻轻地哼起了歌。
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谣,旋律简单而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听不清楚歌词,却觉得这旋律无比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听她唱过。
我手中的剪刀,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她停止了哼唱。
我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是现在!
我猛地转过身,看着她即将消失在拱门的身影,脱口而出:“今天的风,适合花开。”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
她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能感觉到,她在犹豫,在挣扎。
终于,她动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从竹篮里拿出一枝……野蔷薇。
是的,不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而是带着野性气息的野蔷薇。
她把野蔷薇放在石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惊喜,有感动,有释怀,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她走了。
我走到石桌前,拿起那枝野蔷薇。
花瓣娇小而单薄,带着淡淡的粉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
我凑近花朵,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突然,我发现,花茎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字:
“谢谢你,没叫我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握紧了手中的野蔷薇,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我走到花园中央,拿起一根树枝,在石板上用清水写下三个字:
“她回来了。”
字迹未干,一阵风吹过,水痕瞬间散作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玫瑰花瓣随风轻舞,像一场无人见证的庆典,为她的归来,默默地庆祝。
我望着远方通往山间小路
自那日野蔷薇留在石桌后,庭院里的玫瑰便再未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