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风,是带着铁腥味的。
这黑风岭绵延八百里,地处大晋西南边陲之地,再往南去便是邻国大越国。
八百里山脉横亘在大晋与大越国交界,像一条沉睡的黑龙。
崖壁如刀削,古木参天,最粗的需多人合抱,树皮上爬满苍绿的苔藓。
即使寒冬已至,岭外树木早枯成褐黄色的骨架,岭内却依旧是墨绿的海洋。
只是那绿,浓得发沉,风穿过枝叶时,会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
李太白站在岭下的乱石堆前,一身猎户打扮。
灰布短打浆得发硬,裤脚扎进兽皮靴里,靴底沾着山间的黄泥,面色也妆染上枯黄。
他左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剑鞘是普通的黑木。
背上的牛角弓泛着陈旧的暗光,箭囊里插着十二支铁羽箭,是他前些日子在山外小镇黑市换的。
最要紧的黑龙匕,被他藏在贴肉的内袋里,匕首柄上的鳞纹贴着皮肤,凉得像一块冰,却让他心里踏实。
“储物袋里有三天的干粮,足够了,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他指尖摩挲着腰间鼓囊囊的储物袋,嘴角勾出一抹淡笑。
有了这储物袋,出远门什么的,实在是太方便了。
他早已经打听了这黑风岭的底细。
这黑风岭是两国的分割线,地处三不管之地。
两国分别在黑风岭边界线上设置岗哨,防止他国奸细通过黑风岭进入自己国家。
大晋的岗哨在岭东,大越的在岭西,但两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黑风岭绵延不断,想要完全杜绝百姓进出,耗费太大了。
因此,两边官府一边严禁百姓进出,一边颁发各类许可证。
比如狩猎要有狩猎证,采药要有采药证,甚至连去山上捡些木柴也需要砍伐证。
想要办这些许可证,除了有钱还要有背景,普通人就是饿死,也不敢去黑风岭求活。
不过黑风岭资源丰富,总有人铤而走险,想要去黑风岭发财。
一旦发现没有许可进入黑风岭,轻则罚没财产,重则充军劳役。
当然也有例外,有些人既不想掏钱,又不想交税,便会另辟蹊径。
之前黑风寨所在的黑风山,只是黑风岭内的一座山头罢了。
除了黑风山易守难攻,人一进入山林踪迹难寻之外,还有这黑风寨其实也是各大世家的黑手套。
以土匪的名义,在黑风岭内狩猎野兽挖掘草药,兼职打劫在山林采药打猎之人。
其中清河县的米家便是黑风寨用来销赃的联系人。
李太白准备进入黑风岭历练,自然做了两手准备。
他直接匿名从黑市中高价买到一张狩猎许可证。
若是在官方渠道购买,需要走的手续十分麻烦。
不过李太白并不准备从大路直接进入黑风岭,黑风岭绵延八百里,即使官府派再多人,也不可能将黑风岭看的严严实实。
购买狩猎证,只是为了伪装身份,万一在森林中遇到官府巡逻或者其他人有个身份遮掩。
黑风岭内不光有野兽横行,最重要里面杀人越货随处可见。
甚至还有大晋和大越两国之间的走私团伙,更是十分猖獗。
毕竟,这黑风岭牵扯的利益很大。
那张狩猎许可证,正被他折成小块,塞进靴筒的夹层里——黑市上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抬眼望了望黑风岭深处,李太白的眼神沉了沉。
“三不管之地”,从来都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是最适合他这种人历练的地方。
李太白并没有走官府哨亭看管的“大路”,走那里少不了要被盘剥一番。
转身走了三四里地,寻到一条被荆棘掩盖的小道。
那路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地上满是碎石和腐叶,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李太白却走得稳,长剑偶尔出鞘,剑光一闪,拦路的荆棘便断成两截,切口齐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的呼吸很匀,即使爬坡时也不见急促——炼脏境的修为,早已让他的心肺强过常人。
只是他没打算暴露实力,走路时故意佝偻着背,像个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普通猎户。
……
朔风卷着黑风岭的枯枝败叶,在哨亭外打着旋儿,亭角的旧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在低声呜咽。
就在李太白踏着的小道,踏入黑风岭地界不久,远处的哨亭内外早已肃杀一片。
二十余道身影按刀负剑,衣袂凝霜,显然是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深入岭中。
赵成守立在亭中,青布官袍外罩了件貂裘,却掩不住指尖的微颤。
他望着身前的女儿赵灵儿,眉头拧成个川字,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却又强自挺直脊背,声音压得沉稳:“灵儿,这次黑风岭历练,也算是岁旦围猎的提前演练了,一切小心。”
他话到嘴边,却不忍在提及岁旦围猎的残忍。
那大晋皇室赵家的岁旦围猎,每二十年一次,只召十五至三十五岁有灵根的赵氏后代,每人带十名扈从,最后唯有一支队伍能活。
胜者成皇,败者要么身死,要么修为尽废成废人,当真是把“九死一生”刻在了骨血里。
赵成守怕这话说出口,会戳破女儿刚硬起来的心神。
赵灵儿早已换下往日爱穿的粉黄罗裙,一身玄色紧身衣裹着玲珑身段。
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握,却在腰间缠了圈玄铁软甲。
外罩件黑绿色宽袖劲装,衣摆随寒风微动,反倒衬得她肩若削成、颈如蝤蛴。
原本及腰的乌黑秀发,此刻用青布带束成高马尾,垂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颊边,露出的脸庞更是明艳。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尖小巧,唇瓣不点而朱。
本该是娇俏灵动的模样,可此刻她的眼神变了。
往日里刁蛮时的促狭、撒娇时的软糯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坚定。
下颌微抬,连握着刀柄的手指都扣得紧实,倒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仿佛一夜之间,那娇憨的小女儿就被生死危机逼成了能扛事的修士。
她见父亲脸色发白,掩下心底对黑风岭未知的恐慌。
虽听闻那岭中常有妖兽出没,更有散修劫掠,她虽刚突破,却也没十足把握。
可她不能露怯,只能扬起嘴角,露出个明媚的笑。
手腕轻轻一晃,一串铃铛便发出清脆却不刺耳的声响:“爹,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况且你给我的法器在手,我又刚突破练气境,成了真正的修仙者,实力大涨,哪会那么容易出事?”那笑容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连晃动铃铛的动作都放缓了些,就怕父亲看出破绽。
众人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铃铛上——这铃铛比她从前戴的“幻音铃”更显内敛,不是常见的银质,而是泛着暗青铜色。
铃身刻着细密的云纹,纹路里似有微光流转。
晃动时声音不似幻音铃那般尖细,反倒带着股沉凝的灵力波动,显然是件比低阶法器强上不少的宝贝。
握在腕间,既不张扬,又透着股安心的力量。
赵成守望着那串铃铛,又看了眼女儿眼底强撑的坚定,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景象:往日里总爱溜出去玩的灵儿,竟没再踏出府门半步,白日里在院中练气,指尖灵气缭绕。
夜里又练武道,拳脚生风。
许是生死压力催得紧,她竟真的突破了炼气一层,成了修仙者。
连武道也借着灵气滋养,从易筋境中期冲到了巅峰,离锻骨境就差临门一脚。
要知道,以赵灵儿二十岁易筋境巅峰实力,也算是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赵成守缓缓点头,目光随即扫过灵儿身后的二十人——这都是他为岁旦围猎,费尽心力给女儿招的扈从。
这次黑风岭历练,一来是让灵儿提前适应凶险,二来是要从这二十人里挑出十个精锐,陪她参加围猎,顺便磨磨队伍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