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油在铜锅里翻涌,滚出的热气裹着牛油香,把老城区“巷子深”火锅店的玻璃都熏出一层雾。
李建国夹着片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喉结动了动:“这礼拜总算能喘口气,没案子的日子,吃火锅都香。”
苏语刚咬下一口脆鸭肠,辣得直吸气,手里的酸梅汤喝得滋滋响:“墨哥,你也多吃点,这几天解剖室待着,你脸色都白了。”她把一盘肥牛推到林墨面前,眼神里带着熟稔的关心。
林墨没说话,只是夹起一筷子肥牛卷放进锅里,动作慢条斯理。他话少,是三人组里出了名的“静音担当”,但只要开口,必是关键。李建国是刑警队长,雷厉风行;苏语是法医助手,心细如发;林墨是主检法医,不仅技术顶尖,还有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他能看见死者的鬼魂。
“嗡嗡!”李建国的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市局指挥中心”五个字让空气瞬间凉了半截。他接起电话,眉头越皱越紧,挂了电话就抓外套:“城西‘金大福’被抢了,刚报案,咱们走。”
苏语立刻擦了嘴,三人冲出火锅店,夜风里还带着火锅的余温,却被警灯的红蓝光芒冲得七零八落。
案发现场一片狼藉。金店卷帘门被撬出一个半人高的缺口,柜台玻璃碎了一地,散落着几根黑色的纤维。店员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嘴里反复念叨:“太快了,他戴着面罩,什么都没看清……”
李建国让手下封锁现场,苏语拿出相机拍照取证,林墨则蹲在玻璃碎片旁,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他的指尖刚碰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突然觉得后颈一凉——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柜台后面,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警服,胸口的警号隐约能看清开头两个数字“08”。
“墨哥,发现什么了?”苏语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柜台。
林墨收回视线,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了一下:“没有血迹,嫌犯没受伤。但你看这里——”他指着碎片上挂着的一缕黑色布料,“是防水材质,可能是连帽衫的袖口。另外,柜台内侧有被撬动的痕迹,嫌犯用的工具应该是液压钳。”
李建国走过来,手里拿着监控硬盘:“监控只拍到个影子,太模糊了,面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连身高都不好判断。”他把硬盘递给技术队的人,“赶紧回去分析,重点看他的动作,有没有特别的习惯。”
林墨站起身,余光又瞥见那个穿警服的鬼魂。鬼魂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他的腿……十年前就坏了。”林墨心里一沉,刚想追问,鬼魂却像烟雾一样散了。
回到市局,技术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屏幕上反复播放着监控画面:嫌犯穿着黑色连帽衫,戴黑色面罩,双手戴着手套,动作很快,从撬门到拿完金饰,只用了三分钟。画面确实模糊,但有一段镜头拍到了他走路的样子——左腿落地时,膝盖会微微向内扣一下,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步态……有点奇怪。”苏语指着屏幕,“左腿好像不太利索,但他在刻意掩饰,你看他迈步的时候,左腿会比右腿抬得高一点,像是在借力。”
李建国凑过去:“能不能根据步态做个模型?对比一下数据库里的人?”
技术队的人点头:“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步态识别对细节要求高,尤其是这种刻意掩饰过的,得把每个动作拆解开。”
林墨坐在旁边,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个鬼魂的话——“十年前就坏了”。十年前,市局里有没有因为腿伤退队的人?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一个退休的老法医,发了条消息:“张叔,十年前有没有刑警因为腿伤退队?警号开头是08。”
没过多久,老法医回复:“有个叫张磊的,当年是刑侦支队的骨干,2014年出了车祸,左腿截肢,后来就退了。他搭档王海在车祸里没了,警号0817,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鬼魂的警号,就是0817。
他起身去找李建国:“李队,十年前张磊和王海的车祸案,你还有印象吗?”
李建国愣了一下:“张磊?当然有印象,当年他抓过不少坏人,可惜了。车祸是意外,晚上出任务,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了,王海当场没了,张磊左腿保不住。怎么了?”
“刚才在金店,我看到了王海的鬼魂。”林墨声音压得低,“他说嫌犯的腿十年前就坏了。”
李建国皱起眉,他知道林墨的秘密,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林墨从没骗过他。“你的意思是……嫌犯可能是张磊?”他有点不敢相信,“张磊当年是英雄,怎么会去抢金店?”
不吃“不确定,但步态特征对得上。”林墨说,“张磊左腿截肢,装的是假肢,走路时膝盖会不自觉向内扣,和监控里的嫌犯一样。”
这时,苏语跑过来:“李队,墨哥,步态模型出来了!对比数据库,和2014年张磊的步态相似度92%!虽然现在的步态更僵硬,但核心特征完全一致——左腿假肢的发力方式,瞒不了人。”
李建国沉默了,他拿起车钥匙:“去张磊家看看。”
张磊的家在老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皮都脱落了。敲了半天门,门才开,张磊站在门口,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拄着一根拐杖。看到他们三个,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
“李队,林法医,苏小姐,你们怎么来了?”他侧身让他们进来。
屋里很简陋,家具都是旧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是张磊和王海的合影,两人穿着警服,笑得很灿烂。照片旁边,放着一张女人的病历——尿毒症,透析记录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嫂子的病,还好吗?”李建国指着病历,声音放软。
张磊低下头:“不太好,透析费越来越贵,家里没多少钱了。”
“金大福的金店,是你抢的吧?”林墨突然开口,目光盯着张磊的左腿。
张磊身体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发白。“我没有。”他声音有点抖。
“监控拍到了你的步态,左腿假肢的发力方式,全世界只有你是这样。”苏语拿出平板,播放着步态对比图,“你刻意掩饰,但骗不了技术。”
张磊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办法……我老婆透析要花钱,我去打工,没人要我这个残疾人;我去申诉,当年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王海是被人害死的,可没人信我!”
他猛地站起来,拐杖“咚”地砸在地上:“2014年那天,我们在查一个走私案,摸到了线索,刚要汇报,就被卡车撞了。后来我才知道,那辆卡车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王海死了,我成了废人,走私案也不了了之。这些年,我天天去市局门口等,没人理我……我老婆快不行了,我不能看着她死啊!”
林墨看向墙角,王海的鬼魂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看着张磊:“磊子,别扛了,当年的事,会查清楚的。”
张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墙角,眼泪掉得更凶:“王海,我对不起你……我没查到害你的人,还做了这种事……”
李建国叹了口气:“张磊,你不该走这条路。王海的案子,我们会重新查,你老婆的透析费,市局会帮忙协调。但抢劫金店,你得承担责任。”
张磊点点头,他拿起墙上的照片,摸了摸王海的脸:“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王海死得太冤了。”
警车开离小区时,苏语看着窗外,小声说:“没想到是张警官……他当年那么厉害。”
林墨看着后视镜里张磊的身影,王海的鬼魂跟在警车后面,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他不是坏人,只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
李建国握着方向盘:“放心,王海的案子,我会亲自盯着,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车里很安静,只有警灯的光芒在脸上忽明忽暗。林墨想起晚上的火锅,想起张磊和王海的合影,想起那个在金店里徘徊的鬼魂。有时候,真相藏在步态里,藏在眼泪里,藏在那些没说出口的不甘心里。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真相找出来,给死者一个交代,也给那些走偏了的人,一点回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