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无形的定身咒,将整个法场凝固成了一幅死寂的画卷。千军万马,竟在他一人的威势与杀气面前,噤若寒蝉,动弹不得。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监斩台上,那位须发皆白的主审官,在极致的恐惧过后,一股扭曲的愤怒与不甘猛地窜起。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萧绝就这样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不能接受这板上钉钉的处决就此夭折!这关乎的,不仅是沈清言的生死,更是他们背后整个世家集团与摄政王之间斗争的胜负!
他猛地抓起案几上的令箭,因用力过猛而指节发白,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喉咙,对着台下那些仍被萧绝气势所慑的将领们嘶吼:
“反了!反了!萧绝劫法场,屠戮禁军,公然抗旨,形同谋逆!尔等还在等什么?!弓弩手!给本官放箭!格杀勿论!京兆尹府、巡防营的兵马即刻便到,休要放走了这逆贼!!”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未能立刻打破那沉重的僵局。手持神机弩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手指扣在悬刀(扳机)上,微微颤抖,却无人敢率先发动。射杀摄政王?这个罪名和后果,光是想想就让他们不寒而栗。
然而,命令终究是命令,尤其是当“谋逆”二字被喊出,当更多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被放出,一部分非萧绝嫡系的部队开始出现了骚动。前排的枪盾兵开始缓缓向前压迫,试图缩小包围圈,后排的弓弩手也在军官的厉声催促下,再次艰难地抬起了弩臂。
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再次向刑台之上的两人笼罩而来。
萧绝眼神冰寒,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收紧,肌肉再次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做好了再次血战的准备,哪怕今日将这法场彻底化为修罗场,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他微微侧身,将沈清言更严密地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脊背,为他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沈清言感受着周围再次升腾起的杀气,看着萧绝即便身受箭伤、血染衣袍依旧挺拔如松、准备为她对抗整个世界的背影,心中酸涩与暖流交织,几乎窒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铿——!”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自包围圈的外围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刑台方向,而是来自……龙武军的阵列之中!
只见包围着刑台的军队右翼,那支装备最为精良、气息最为彪悍的龙武军阵列前方,一名身着明光铠、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却没有指向刑台,而是猛地调转方向,笔直地指向了对面那些正蠢蠢欲动、试图压上的京兆尹府和巡防营士兵!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监斩台!
“龙武军听令!”那将领声如洪钟,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自己麾下的儿郎,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盾阵向前!护住刑台!刀锋所向——但凡有敢对王爷与沈阁老不利者,视为叛逆,杀无赦!”
“吼——!!”
回应他的,是身后数千龙武军将士整齐划一、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这吼声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般的意志,瞬间冲散了广场上那凝滞的压抑气氛!
“哐!哐!哐!”
训练有素的龙武军盾牌手瞬间踏前数步,厚重的包铁大盾轰然落地,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不仅隔绝了来自其他方向军队的威胁,更是隐隐将一部分试图靠近刑台的部队反包围了起来!长枪手紧随其后,冰冷的枪尖从盾牌缝隙中探出,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弓弩手则迅速抢占有利位置,弩箭上弦,锐利的箭簇对准了方才还是“友军”的阵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于突兀!
局势,在眨眼之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你……你们……赵擎!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监斩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指着那名龙武军将领,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那名被称为赵擎的龙武军将领,横刀在手,面对质问,只是回报以一个冰冷而充满讥诮的眼神。他没有理会那监斩官,而是猛地转身,面向刑台方向,面向那玄衣浴血、傲然而立的身影,将横刀重重顿在胸前甲胄之上,发出了金石交击般的铿锵之声!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那石破天惊、表明立场与忠诚的咆哮:
“龙武军——誓死追随王爷!”
“保护沈阁老!”
“吼!誓死追随王爷!保护沈阁老!!”数千龙武军将士齐声应和,声浪如同平地惊雷,滚滚而去,震得整个广场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更是震得那些原本还想进攻的士兵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这吼声,不仅宣告了他们的立场,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世家官员们最后的幻想!
忠于萧绝的龙武军,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倒戈,将刀锋指向了试图杀害他们主帅和主帅所要保护之人的“自己人”!
世家官员们彻底慌了神,一个个面无人色,瘫软在座位上,有的甚至吓得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丑态百出。他们赖以压制萧绝的军队,此刻反而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萧绝立于刑台之上,看着台下那支瞬间转变阵营、如同磐石般护佑在外的钢铁雄师,看着将领赵擎那坚定无畏的眼神,他赤红眼眸中的疯狂杀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看到自己亲手打磨的利刃终于出鞘般的锐利光芒。
他并未多言,只是对着赵擎的方向,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他萧绝的嫡系,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或许会因皇命和局势暂时沉默,但绝不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将刀锋对准他们的王!
沈清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他望着台下那支瞬间改变立场、如同铜墙铁壁般护住他们的军队,望着他们眼中那炽热而纯粹的忠诚,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的恐惧与绝望。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萧绝的手臂,仿佛要从这坚实的触感中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
萧绝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用力攥紧。
他再次抬头,目光扫过那些因为龙武军倒戈而彻底陷入混乱和恐惧的世家军队,扫过监斩台上那些已然崩溃的官员,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大局已定的威严:
“现在——”
“还有谁,想动本王的人?”
无人应答。
只有风声,以及龙武军将士粗重的呼吸和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局势,已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