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连虫鸣都悄然熄灭。
道招安脸色骤变，瞬间后悔刚才松开了手，几乎是立刻闪身退到几丈开外，避免被即将爆发的风暴波及。
林祈清周身的气息彻底变了。
之前的怒火骤然收敛，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死寂。
她甚至没有再看玄墨，仿佛他已然是个死人，只是缓缓抬手，握住了腰间剑柄。
“铮——！”
清越的剑鸣划破夜空，长剑出鞘，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凛冽的寒光，毫无花哨、直奔玄墨面门直劈而下！
“没有你……”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我一样能活。”
玄墨狼狈不堪地向后疾退，森寒的剑锋堪堪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几缕被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他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怎么活？！我当时捡到你都伤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是我把你从万魔窟拖出来，你多少年前就成了一堆枯骨！”
林祈清根本不再给他废话的机会。
剑势陡然一变，化刚猛的劈砍为诡谲的直刺，招式凌厉狠绝，剑剑直指要害。
显然已动了真怒，存了心要让他付出代价。
玄墨左支右绌，只得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全力闪避，再不敢硬接。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剑锋上凝聚的杀意，知道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兵刃破风声与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郊外格外刺耳。
林祈清眸中寒光一闪，身形如鬼魅般朝前疾掠。
剑尖凝聚一点寒星，直刺玄墨心口！
这一剑，快、准、狠！
“够了！”
道招安低喝一声，终于动了。
他身形如电，瞬间插入两人之间，长剑出鞘，精准无误地格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铮——！”
两剑相交，爆发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火星四溅。
强大的反震力道让玄墨气血翻涌，一下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玄墨此刻早已精疲力尽，看到道招安挡在身前，心中稍安，至少性命是无虞了。
林祈清总不能疯到连道招安一起灭口吧？
……不过，以他对她那偏执性子的了解，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让开！”林祈清声音冰冷，剑锋微颤，锁定着道招安身后的玄墨。
道招安寸步不让，眉头紧锁：“你这架势是要杀了他吗？”
林祈清冷笑一声，剑势再起，竟是绕过道招安，再度劈向玄墨，“不杀，但也需要让他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道招安再次挥剑格挡，刺耳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
他硬接下她蕴含着怒火的剑势，手臂微麻，急忙侧头对瘫坐在地的玄墨厉声道：“玄墨快点道歉！”
玄墨看着林祈清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急声喊道：“对不起！”
林祈清的剑势微微一滞，盯着玄墨看了片刻。
“锵”的一声，她手腕一翻，利落地还剑入鞘。
头也不回地朝城镇方向走去。
道招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收起长剑，转身将脱力的玄墨从地上拉起来：“你明知那段往事是她的耻辱，她这人又是自尊心强的过头，何必一再挑衅？”
玄墨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抱歉……我也是情绪上头了，就管不住这张嘴……”
道招安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这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林祈清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两人都没跟上来，扬声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
“来了！”道招安应了一声，低声对玄墨说，“看这情形，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刚才纯粹是拿你当出气筒，狠狠发泄了一通。估计……是报复你之前吵了她睡觉的旧账。”
玄墨颓然垮下肩膀，垂头丧气地和道招安一起追上去，嘴里还嘟囔着：“我算是知道她为啥没堕魔了……”
道招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顺势问：“为什么？”
玄墨拍打着衣裳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仿佛刚才的死里逃生从未发生：
“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
而且她极度记仇，睚眦必报！只要让她不痛快了，迟早被她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就像这次一样！
你看她当年落难，不苦吗？苦不堪言！
可最后伤好了，不还是要回那个宗门？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我感觉她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像她这种心思深沉、什么都敢算计、什么都似乎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可能需要通过堕魔这种极端方式来寻求心理补偿或力量？根本没必要！”
道招安仔细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说的也是。确实没见她真正喜欢过什么，执着过什么。”
林祈清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地走近，挑眉问道：“说什么悄悄话呢？给我也听听。”
她顺便扫了眼玄墨凌乱的头发和沾满草屑的衣袍，毫不掩饰地鄙视道：“你这副模样，活脱脱像刚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从坑里爬出来。”
玄墨无语地回敬，带着点委屈：“……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才搞成这副鬼样子。”
林祈清理所当然地回答，语气坦荡得让人牙痒：“我啊。” 仿佛刚才拔剑相向的不是她一般。
三人并肩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镇。
“那你还说我……”玄墨一边努力用手指梳理着自己那团乱发，一边小声地、不服气地反驳。
林祈清摊了摊手，耸耸肩，一副“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表情。
最后，林祈清实在是看不下去玄墨在那里跟自己的头发较劲，徒劳地试图恢复形象。
她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手掐了个诀，一道清洁术的光芒闪过。
玄墨从头到脚瞬间变得清爽整洁，连破损的衣角都恢复了原状。
玄墨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又继续自己的推论，语气带着一种发现了真相的兴奋：“林祈清，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会堕魔了！”
林祈清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不置可否，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玄墨却自顾自地、大声地宣布了他的重大发现：“因为你根本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情绪崩溃而堕魔！”
“你在说什么鬼？”林祈清无语地侧头看他。
道招安也意外地看向玄墨，心想这人刚捡回一条命，又开始不着调了。
“我觉得我这次肯定猜对了！”玄墨扬起头，骄傲地陈述，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蠢货……”林祈清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道招安无奈地扶额，快步跟上林祈清，实在不想搭理身边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傻子。
玄墨回过神，发现两人已经走远，急忙小跑着追上去：“诶！你们干嘛这个反应？我猜的不对吗？”
林祈清头也不回：“当然不对啊。我没有心早就死了，还能站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
玄墨挠了挠头，更加困惑：“那……你到底为什么不会堕魔呢？”
林祈清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戏谑：“这么想知道？”
玄墨用力点头，道招安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祈清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我堕不了魔。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只能是修士的身份。”
玄墨立马质疑：“怎么可能？！是个人都可以堕魔！只要心志崩溃或主动引入魔气，连妖族都不例外！这是天地规则！”
“哦，那我就是那个规则之外。”林祈清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平淡无波：“不信？那你试试导一缕魔气进来。”
玄墨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灵气和魔气在体内对撞可不是闹着玩的！”
道招安也皱眉，不赞同地轻轻拍下林祈清的手：“胡闹。少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说完，便沉着脸，率先朝城镇方向走去，似乎不想再参与这场危险的讨论。
玄墨赶紧追上去，手搭在道招安肩上，故意大声地“蛐蛐”林祈清：“就是啊！招安你看她！某些人一天天的运筹帷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偏偏又最是怕疼怕受伤，别扭死了！招安，你说是谁啊？”
林祈清几步追上去，作势要打：“好你个玄墨，现在蛐蛐我都不背人了是吧？”
玄墨敏捷地躲到道招安另一侧，吐了吐舌头，带着点恃宠而骄的意味，笑嘻嘻地说：“反正你也不介意我这嘴欠的毛病，给我蛐蛐一下又怎么啦？又不会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