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青霖仙君也到了。
他带着几分好奇与拘谨步入瑶池，那蓬勃的生命气息与纯净的灵质，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相熟的低阶仙官上前与他打招呼，他皆一一礼貌回应，笑容温润，如同春风拂过新柳。
他的席位，被安排在靠近瑶池水榭、较为清静的一隅。
与寒华神君那冰冷而瞩目的位置，相隔甚远。
宴会正式开始，天帝与西王母端坐主位，接受众仙朝贺。
仙乐奏响，歌舞升平。
青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品尝着仙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那个最前方、冰冷孤绝的身影。
寒华神君。
他听说过这位神君的名号，执掌冰雪，镇守北天门，是仙庭战力最强的几位尊神之一，亦是出了名的冷漠寡言，难以接近。
可不知为何，青霖总觉得，那道身影……异常熟悉。
并非容貌的熟悉，而是一种……气息上的，或者说，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牵引。
尤其是当寒华神君偶尔端起琉璃盏，那修长冰冷的手指与剔透的杯壁相映时，青霖的心跳会莫名漏掉一拍。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远远地、偷偷地，凝视过这样一双手。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
定是这瑶池的仙酿醉人，他才会有如此奇怪的幻觉。
宴会进行到中途，有仙家提议以助兴。
有展示神通法术的，有献上精妙剑舞的，亦有抚琴吹箫，音动九霄的。
轮到寒华神君时，众仙皆屏息凝神。
只见他并未起身，只随意抬手，指尖一点冰蓝仙光逸出，于瑶池上空瞬间凝聚。
无数冰晶凭空而生，交织盘旋，竟在刹那间化作一条鳞甲毕现、栩栩如生的冰龙！
冰龙环绕飞舞，洒下漫天晶莹的冰屑，在瑶池的珠光宝气映照下，绚烂夺目，却又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极致寒意。
众仙皆惊叹不已。
青霖也看得呆了。
那冰龙之美，之威，确实震撼人心。
但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那冰蓝仙光中透出的、纯粹的、近乎绝对的冰冷与孤寂。
那感觉.......让他心头微微发涩。
展示完毕，冰龙散去，化作点点流光消弭于空中。
寒华神君收回手，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那惊艳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许是气氛使然，亦有仙官起哄，请新晋的青霖仙君也展示一番。
青霖愣了一下，有些无措。
他司掌生机，不擅攻伐，亦不精于那些华丽的仙法。
在众仙期待的目光下，他站起身，走到瑶池边，略一沉吟，俯身将手轻轻探入蕴含着浓郁灵气的池水之中。
随着他神力的微微催动，池水中原本只是寻常的水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舒展，抽出新芽，绽放出星星点点、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小花。
不过片刻，他手边的池面，便铺开了一小片生机盎然、清香扑鼻的花毯。
那生机是如此温和，如此治愈，与方才寒华神君那凌厉的冰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仙皆觉耳目一新，纷纷含笑点头。
寒华神君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青霖身上。
那目光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只是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的意味。
看着那青衣仙君蹲在池边，专注地催生花草的侧影，看着他周身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生命气息……
寒华神君握着琉璃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
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异样感，如同冰层下悄然游过的一尾鱼，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掠过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涟漪。
这生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这念头太过飘忽，尚未成形，便被更深的冰冷与理智压下。
不过是木灵仙君惯常的手段罢了，无甚稀奇。
他移开目光，不再关注。
青霖展示完毕，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座位，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移开，心中竟莫名有些......失落？
宴会持续了许久，直至星辉漫天，方才散去。
众仙各自驾云离去。
寒华神君最先起身，化作冰蓝流光，消失在北方天际，没有丝毫留恋。
青霖站在瑶池边，看着那道远去的光痕，久久未动。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带来瑶池水的微凉和残留的仙酿气息。
“仙君，我们该回去啦。”小灵鸟在他肩头催促。
青霖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那冰冷神君离去的方向，这才驾起青云，慢悠悠地朝着东方秘境飞去。
云海缥缈，星河低垂。
两位神君，一北一东，背道而驰。
仿佛两条短暂相交后，便注定愈行愈远的线。
唯有瑶池之水，映照着漫天星斗，无声流淌，记录下这看似平常的宴会上，那两次短暂而无声的交汇。
以及，那深埋于神魂深处、被法则封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
瑶池的喧嚣渐次散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满地仙葩异草的芬芳与琉璃盏中残余的酒香。
青霖驾着云，速度不快，夜风拂面，带着清冽的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
肩头的小灵鸟早已蜷缩着睡去，发出细微的鼾声。
同行的灵芝精也安静下来，只有叶片在风中微微摇曳。
青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瑶池中的一幕——
那道冰蓝仙光凝聚成的、鳞甲森然却又瑰丽无比的冰龙，以及冰龙散去后，那位神君收回手时，那淡漠到近乎虚无的侧影。
寒华神君。
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号。
明明是如此冰冷、如此遥远、如此......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为何会让他产生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甚至，在对方那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自己时，他竟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一丝更深藏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