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距桃溪村不远的那个夜晚，变故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你正蜷在船舱角落，怀里揣着《虎铃经》潜心吸收。本想等选好流派再慢慢调整属性点，可连日水上漂泊实在无事，便抱着经文琢磨起来。虽不确定这些属性点加了是否还能像游戏里那样重置，但一想到明日要设法上三清山，心里没底，索性先点了些通用数值应急。
指尖刚触到最后一页经文，腕间的系统面板突然刺啦作响——信息素稳定度的数值正断崖式下跌，红得刺眼。你心头猛地一紧，慌了神。
别忘了，你现在是omega。
上次在大街上那回的狼狈还没忘，万幸此刻是在密闭船舱里，不至于当众出丑。你慌忙将《虎铃经》往旁一推，指尖发颤地按住眉心，正想自己设法稳住，眼角余光却扫到了舱外。
月光淌在水面，映得对岸一片朦胧的影——是药王谷。
那地方住着素问与九灵两派。素问善医，悬壶济世，是江湖里少有的“活菩萨”，堪比现实里的医者；九灵则精于蛊术，能驱役药人作战，倒像传说中的傀儡师。一个救人活，一个御“死”战，虽同住一谷，路数却大相径庭。
这两派本不在你计划内，可眼下身体里翻涌的躁动让你喉间发紧，说不想靠过去求助，是假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无流派、无背景的“bug”，贸然暴露在大派视野里，怕不是自投罗网？
咬了咬牙，还是压下了那点念头。你将舱门掩紧，把《虎铃经》塞进系统背包，深吸一口气，凝神应对那狂跌的信息素稳定度。窗外药王谷的灯火明明灭灭，却终究成了与你无关的背景。
天光彻底铺开时，你推开舱门，桃溪村正顺着水纹一点点漫进视野里。
这地方，曾是无数小芽萌新踏入江湖的第一站，梦里都熟稔得很。果然，隔着老远就瞧见空中飘着星星点点的玩家Id，还有几个亮闪闪的小芽图标在动——是刚创号的新人。但这些都没让你多留意，真正扎眼的是码头边那块大青石：石头上叠着密密麻麻的玩家Id，红的绿的挤成一片，看得你后颈发紧——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钓鱼点，你忽然醍醐灌顶，猛地调转船头。“差点忘了，这地方常办钓鱼比赛。”你嘀咕着，暗自庆幸，“还好游戏里Id总比人物先刷出来，不然真闯过去，指不定就被哪个闲得慌的盯上围观了。”
绕了段水路，找了片芦苇丛把船藏好，你才蹑手蹑脚地上岸。还好，这会儿玩家们都扎堆在钓点较劲，萌新们则跟着剧情指引在村里跑来跑去，没人留意你这一身跟Npc没两样的行头，倒省了不少麻烦。
你在村里转了半圈，挨户瞅了瞅，想找叶青雪和无情这两个关键剧情Npc，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心里那点期待落了空。最后还是踱回了钓鱼比赛附近。
说起来，你当年玩这游戏时，可是个实打实的“闲趣党”死忠。每个赛季的闲趣榜都稳在本区全国前十，职业榜也能摸到前三。为了肝这些，钓鱼比赛这类活动没少参加。但今儿留在这儿，可不是为了甩竿——你在打另一个主意：借玩家的路子上三清山。
先前百里家的人说过，到新地图跟传送点Npc打个招呼就算解锁。刚进桃溪村时你试过了，确实如此，只可惜没拜入流派，暂时用不了权限。
目光又落回那块堆着Id的青石上。你盘算着，等比赛散场，找几个留下的玩家，装成萌新问问路，说不定就能混上去。
可一想到要跟真人玩家打交道，心就莫名悬了起来。来这逆水寒世界也有几日了，你还从没跟其他玩家说过话。在他们眼里，你大概就是个AI更发达点的Npc吧？上次在汴京没被撞见，全靠运气好，撞上了个没玩家的分线。
这游戏的玩家，说起来大多是善意的，就是性子跳脱，疯疯癫癫的居多，偶尔还爱犯“贱”。可那善意，从来是给“ fellow player ”的。自己这副像极了bUG的“Npc”模样，真凑过去搭话，万一被当成新bUG围起来研究……这不是又可以有理由找策划要天赏石了吗？
你攥了攥衣角，望着钓点那边此起彼伏的欢呼，心里七上八下的。但眼下，这似乎是最靠谱的法子了。
从日头当空等到残阳染水，钓鱼比赛的喧嚣才渐渐平息。玩家们陆陆续续散去，直到青石上空只剩下零星几个Id悬着，你才攥了攥衣角，抬脚朝那边走去。
可当人物建模伴着微光显形的刹那，你像被钉在了原地。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那对黑色六翼，羽尖泛着暗金光泽，展开时几乎遮了小半片天，一左一右浮着的白蓝光盘正缓缓流转，光晕冷冽得像淬了冰。被这两样物件衬着，中间的人影反倒显得格外纤瘦，一身黑衣溶在渐浓的暮色里，只剩轮廓隐约可辨。
而你脸上的血色，比暮色褪得更快。
就算看不清细节，悬浮在头顶的“冯林”二字，也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你眼眶发紧——这是你用了两年的Id，此刻却明晃晃地缀在那黑衣人的头顶。
你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那人缓缓转过来，带动着背后的翅膀轻颤，光盘撞出细碎的流光。视线对上的瞬间，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张脸，分明是你从前对着捏脸界面反复修改的模样。最得意的那双异瞳，左眼是淬了冰的钴蓝，像极了被阳光劈开的海心石，右眼却沉得像燃到尽头的炭红——当年为了调出这瞳色，你在调色盘上磨了足足半个钟头。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你，让你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身上的穿搭更是熟悉得让你心头发闷：上身是你退款前最爱的那套老款古装，版型利落得能吊打后来出的所有时装；下身配的绝版玄色长裤；连发型都是那年跟某羊村联动的限定款，头顶的狼耳带发型被你用两颗天赏石染成了黑白渐变，在暮色里像团揉碎的云。从头到脚，正是你当年最得意的“黑白水墨”搭配。
“叮铃——”
银铃轻响突然在耳畔炸开，你猛地回神，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走到面前。那双红蓝异瞳离得极近，钴蓝的那只映着你的影子，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