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内的丝竹声悠悠绕梁,百官的谈笑与杯盏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可这满殿的喜庆,却半点也传不到袁隗的心里。
他端坐在太傅席位上,目光死死黏在不远处与蔡琰并肩而立的刘度身上,握着玉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连杯中的酒液晃出了几滴在锦袍下摆上,都浑然未觉。
刘度的想法,袁隗自然是不知道。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桩精心策划了半个月的刺杀,从挑选人手到制定路线,从制造混乱的火油车到涂了见血封喉剧毒的手弩,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反复推演,几乎没有任何马脚。
负责此次行动的五名刺客,更是袁家耗费十数年心血培养的死士营精锐:
他们自孩童时便被袁家收养,每日浸淫在暗杀之术里,上能攀檐走壁取人首级,下能伪装成贩夫走卒混入人群,
过往十几次针对州牧、刺史的暗杀,从无一次失手。
“这般精锐,怎会连一个刘度都拿不下?”
袁隗心中翻江倒海,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殿外、
那里本该有他安排的眼线传来刺客得手的信号,可如今只有禁军持戟而立,连半分异动都没有。
他又想起出发前对刺客的叮嘱:若事败,立刻自尽,勿留半点痕迹。
可眼下刘度不仅活着,还能穿着大红婚服,带着新娘从容入宫赴宴,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要么刺客尽数自尽,没能伤到刘度分毫;要么…… 刺客全被刘度拿下了!
后一种猜测刚冒出来,就被袁隗强行按了下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死士营会全军覆没、
更何况,他此前反复确认过,刘度虽为大将军,却刚掌控洛阳不久,府中侍卫多是收编的西园军,根本不懂世家暗地里的手段,大婚之日更是该沉浸在喜气里,放松戒备才对。
所以他当初制定计划时,几乎没考虑过刘度能继续婚礼的可能性,甚至已经暗中安排了人手,待刘度遇刺后,便散布天怒诛逆的流言,好趁机联合残余世家夺回权力。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袁隗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再次投向刘度。
只见刘度正笑着与太常卿交谈,神色从容,仿佛方才的刺杀只是一场小风波。
他哪里能够明白,刘度并非土生土长的东汉人,行事风格与常人截然不同,既懂兵法,又通权谋,甚至还会些奇技淫巧。
直到此刻,袁隗才隐约察觉,刘度或许真的跟那些只懂沙场拼杀的诸侯不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刘度跟一般穿越者不同,他在穿越前就通读史书,深谙厚黑之道,更清楚世家为了权力有多不择手段。
所以从定下婚期那日起,他就没放松过戒备:先是让影卫挑选了上千精锐影卫,一半乔装成百姓、商贩、乞丐,遍布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对每一条通往蔡府、皇宫的路线都进行反复探查;
另一半则潜伏在迎亲队伍附近,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那些袁家刺客刚踏入朱雀大街,就被影卫的暗桩盯上,都被影卫一一记录在案。
若非刘度有意放他们靠近,想抓活口,恐怕刺客连点燃火油车的机会都没有。
袁隗自然不知道这些细节。
他看着刘度端着酒杯朝自己走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心中的疑虑又深了几分:
刺客若真被生擒,按刘度的性子,此刻早该下令将自己拿下,当众揭露刺杀之事,怎会还这般客客气气地敬酒?
他反复琢磨,最终还是倾向于刺客尽数自尽的猜测。
毕竟死士营的规矩他最清楚,每个刺客舌下都藏着剧毒,一旦事败,绝不会给敌人留活口。
“只要没活口,刘度就没证据指认我,他再恼恨,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袁隗暗自安慰自己,端起酒杯迎了上去,强挤出笑容:
“大将军今日大婚,真是可喜可贺,老夫敬你一杯!”
刘度自然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却也不点破,只是与他碰了碰杯,笑道:
“太傅客气了,今日大喜之日,你我当多饮几杯才是。”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在袁隗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走向其他官员。
看着刘度的背影,袁隗悄悄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能保持这份淡定,除了觉得没活口,更因为以往的刺杀从无失手。
无论是对付不听话的州官,还是清理袁家的政敌,死士营从未让他失望过。
那些被刺杀的人,要么出身行伍,不懂世家暗地里的弯弯绕;
要么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能力防备这种悄无声息的暗杀。
久而久之,袁隗便觉得,只要动用死士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可他哪里清楚,刘度不光是对世家的阴暗手段了如指掌,这一次为了大婚,还特意做了双重防备:
这般周密的布置,别说袁家的 “死士营”,就算是吕布亲来,也未必能轻易得手。
德阳殿内的鼓乐声又响了起来,是专门为新人演奏的鸾凤曲。
蔡琰坐在刘度身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偶尔与刘度低声交谈几句,模样十分恩爱。
袁隗看着这一幕,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他总觉得,刘度的从容背后,藏着什么自己没看透的东西。
可他反复思索,却始终想不出哪里出了错。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将军府的地牢里,刘度的亲卫正在严刑拷打那些刺客,所用的手段,也是远超当前时代的可怖。
刘度端着酒杯,目光越过百官,再次与袁隗对视。
这一次,他没有笑,只是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几分冷冽。
袁隗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手中的酒杯险些脱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刘度根本不是没抓到活口,而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能靠着刺客自尽,死无对证的自我安慰,在满殿的喜庆中,熬过这让他如坐针毡的时刻。
丝竹声依旧悠扬,杯盏碰撞声不断,可袁隗却觉得,这殿内的每一丝声响,都像是在为他的末日倒计时。
他看着刘度与蔡琰接受百官的祝福,看着何太后从纱帘后投来的温和目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预感:或许,这一次,他真的惹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