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州牧府的会客厅内,鎏金烛台上的红烛燃得正旺,烛火跳动间,将案几上的酒樽、果盘映得光影交错。
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众人欢笑的余温,韩馥正捧着酒樽向袁绍敬酒,郭图在一旁附和着夸赞联军声势。
整个厅堂都浸在即将剿灭刘度的喜气里,连角落里的熏香都似染上了几分得意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却带着几分执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融洽。
田丰从末位站起身,他身着深蓝色长衫,衣角因起身的动作微微晃动,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反而满是凝重。
这位素来以刚直闻名的谋士,全然不顾场合是否合适,目光直直看向主位上的袁绍,开口问道:
“本初公,不知上次老朽提议联手董卓之事,如今进展如何?
如今天下诸侯虽已应召结盟,可刘度麾下尚有虎贲军镇守要地,函谷关更是易守难攻。
董卓的西凉军久经沙场,乃虎狼之师,若能说动其一同出兵,必能成为对抗刘度的主力,此战也能少些波折。”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厅内的喜气上。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谁都知道,袁绍与董卓早有旧怨。
如今联军势头正盛,田丰却突然提起要倚重董卓的力量,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袁绍握着酒樽的手猛地一顿,酒液险些洒出。
他原本满是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眉峰蹙起,眼底的喜色散去大半,只剩下几分不悦。
他盯着田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元皓怎的突然提起此事?”
坐在一旁的许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悄悄摩挲着折扇的扇骨,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还极快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清楚,田丰与沮授虽有才干,却太过不懂人情世故。
此刻正是主公意气风发的时候,哪能提这种扫兴致的事?
即便两人有投奔主公的心思,这般不知变通,日后在谋士团里也掀不起风浪,根本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反倒是坐在许攸下手的郭图,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跟着附和几句,
看似不显山不漏水,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算计,却让许攸隐隐觉得不安,这人,恐怕才是自己未来最大的隐患。
至于董卓,许攸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轻轻晃了晃折扇,心中暗道:董卓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丢了洛阳后龟缩在长安,连自保都难,哪还有胆量再招惹刘度?
更何况,如今响应联军的诸侯已有十八路,兵力加起来近十万之众,这般声势,别说一个刘度,就是覆灭乌桓、鲜卑那些异族部落,也足够了!
念及此,许攸立刻起身,对着袁绍拱手说道:
“主公,田大人此举虽是为战事着想,却未免太过多虑了。
董卓自败逃长安后,早已是惊弓之鸟,麾下西凉军也折损不少,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哪有胆量再与刘度为敌?
依属下之见,咱们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联络各路诸侯,敲定集结的时间与地点,再商议粮草的调配、兵力的部署。
这些事安排妥当了,才能确保联军一出,便能直捣洛阳,早日剿灭刘度。”
他的话句句都落在袁绍的心坎上,袁绍本就不愿再提与董卓联手的事,许攸这番话既给了他台阶下,又指明了当下的重点。
袁绍立刻点头,脸上的不悦散去些许,对着许攸说道:
“子远所言极是,此事便按你说的办,尽快联络诸侯,莫要耽误了战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郭图终于开口了。
他微微欠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既没有反驳许攸,也没有冲撞袁绍:
“主公,田大人的话虽听着不那么顺耳,却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西凉军的战力确实不容小觑,能多一份助力,总归是好的。
不过主公也无需烦心,此前派去联络董卓的使者早已出发,信也已送达,咱们此刻只需静待董卓的回信便是。
即便董卓识不清局势,不愿与咱们联手,以咱们十八路诸侯的兵力,也足以踏平洛阳,剿灭刘度。”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肯定了田丰的出发点,不让田丰难堪,又顺着袁绍的心意,强调了联军的实力,更没让许攸觉得被针对。
郭图本就最善阿谀奉承,深谙说话的分寸,此刻一番话下来,果然让袁绍脸色彻底缓和,他对着田丰摆了摆手,说道:
“元皓不必忧心,联络董卓的信已送出,只需等他回信便是,此事无需急于一时。”
田丰看着袁绍这般敷衍的态度,心中急得不行。
他原本打算提醒袁绍,董卓这个人向来是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如果对于这件事情不加以紧急处理和跟进的话,恐怕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然而,当他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却突然发现袁绍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甚至连听都没有认真听进去。
不仅如此,他环顾四周,发现厅内的其他人也都低着头,似乎对他的意见并不感兴趣,也不愿意随声附和。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感到一阵无奈,最终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目光低垂着,眼睑微微合拢,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忧虑如同潮水一般不断地涌上心头。
袁绍如此轻视敌人,对局势如此掉以轻心,这让他不禁担心起联军之事来。
他觉得,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像众人所想象的那样顺利进行下去,说不定还会遭遇重重困难和挫折。
许攸将郭图的表现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郭图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
他原本以为田丰、沮授会是自己在谋士团里的对手,如今看来,这个看似低调的郭图,才是真正懂得如何讨主公欢心、如何暗中布局的人。
此人,或许会成为自己今后最大的大敌。
厅内的气氛又渐渐恢复了几分热闹,韩馥继续向袁绍敬酒,众人又开始讨论起联军集结后的部署,只是那份喜气里,却悄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暗流。
许攸与郭图的目光偶尔交汇,都带着几分试探与防备,田丰、沮授则沉默地坐在角落,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而袁绍,依旧沉浸在即将剿灭刘度、夺取大权的幻想里,丝毫没有察觉这些潜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