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七号”如同在巨兽骸骨间穿行的渺小甲虫,小心翼翼地穿过那坍塌了近半、被奇异深海植物如同裹尸布般缠绕的宏伟拱门,正式驶入了渊渟岳峙章鱿的巢穴内部。
外界的探照灯光被扭曲的岩石结构和浓密得化不开的黑暗层层过滤、吸收,使得巢穴内部的光线变得异常昏暗、诡谲,仿佛置身于某个远古巨兽的腹腔之中。空气中(或者说,海水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然而,真正让艇内众人感到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并非这深海的极致黑暗,而是那无处不在、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污染。
一种粘稠、漆黑、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能量物质,如同最恶毒的苔藓或溃烂的脓疮,覆盖在视野所及的每一寸表面:古老的、刻满岁月痕迹的石壁;
断裂倒塌、曾支撑起宏伟殿堂的廊柱;甚至那些原本应该散发着柔和生命微光的深海珊瑚和灵植……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层不祥的黑色“毯子”所覆盖。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蠕虫在集体进食。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被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充满灵气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黑色的尘埃融入海水。
连周围的海水都变得异常沉重、粘滞,带着一股刺鼻的、混合了强酸金属锈蚀与有机物深度腐败的恶臭,透过潜艇的生命维持系统隐隐传来,令人肠胃翻腾。
整个巢穴,不再是一个庇护所,而是一个正在缓慢而持续溃烂的、巨大而痛苦的伤口。
“好……好难受……”赵灵儿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这种与生命能量高度共鸣的灵语者,对这种充满死寂、痛苦与毁灭意味的能量场感受最为强烈,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痛她的精神。她肩头的小灰也焦躁不安地吱吱叫着,蓬松的尾巴紧紧蜷缩起来。甚至连潜艇外层那淡蓝色的灵能护盾,在与这些漂浮的黑色物质或附着在遗迹上的污染层接触时,都持续不断地发出细微却令人不安的“滋滋”侵蚀声,能量读数在缓慢而坚定地下降。
在巢穴的更深处,靠近那几处依旧在咆哮、喷涌着黑色热液和混乱灵气的喷口区域——这本该是整个巢穴生命能量最活跃、最温暖的“心脏”地带——他们看到了更加令人心碎的一幕。
几头体型相对小得多、但依旧堪比大型货轮的章鱿幼崽,正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几块相对“干净”些的岩石凹陷处,试图躲避那无处不在的黑色污染。它们原本应该光滑莹润、闪烁着健康光泽的皮肤,此刻却布满了丑陋的、如同烧伤般的黑色斑块和正在渗出不明液体的溃烂伤口。它们有力的触手此刻如同腐朽的绳索,无力地耷拉着,随着水流微微晃动,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呻吟般的低频灵能波动,充满了痛苦与无助。它们的母亲——那头正在外界与联合舰队殊死搏斗的庞大渊渟岳峙,之所以如此不顾一切地狂暴,不仅仅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更是为了保护这些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的、脆弱的孩子。
“委屈的鼻涕虫”
赵灵儿强忍着精神上的强烈不适和生理上的恶心,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其中一头看起来伤势最轻、意识也相对清醒一些的幼崽身上。她再次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发出那种轻柔、温暖、充满了纯粹善意与安抚意味的灵语波动,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盏小小的、却坚定不移的灯火,试图与这痛苦的生灵建立连接。
起初,那幼崽感受到了陌生的精神触碰,警惕地缩了缩布满伤痕的巨大身躯,发出一声带着恐惧和痛苦的微弱呜咽。但赵灵儿那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意念,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渐渐渗透了它的恐惧屏障。它犹豫地、带着一丝好奇,缓缓地伸出一根相对细小、尖端也在微微颤抖的触须,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碰触了一下“潜蛟七号”坚硬的外壳。
成功了!初步的精神连接建立了!
那幼崽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它、倾听它的存在,巨大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其实是深海环境下特殊的、富含盐分和有机质的体液,从巨大的泪腺中涌出)。它发出呜呜咽咽的、如同孩童哭泣般的悲鸣,通过灵语,将巢穴被“黑乎乎、烫烫的、痛痛的东西”入侵,美丽的家园变得“又脏又臭”,自己和兄弟姐妹们“浑身都疼,睡不着,游不动”的简单却无比沉重的信息,断断续续地、夹杂着大量痛苦情绪碎片,传递了过来。
或许是赵灵儿的善意让它回忆起了母亲的温暖,这头心智单纯的幼崽,竟然下意识地试图将巨大的、圆滚滚的、带着些许稚嫩轮廓的脑袋凑过来,想像以往依赖母亲那样,蹭一蹭这散发着让它感到安心气息的“小东西”,寻求一丝慰藉。
然而,它完全低估了自己的体型与力量!那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头颅,裹挟着万吨海水的磅礴压力,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直直地朝着“潜蛟七号”撞了过来!吓得赵灵儿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小心!”王铁柱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外面,反应极快!他低吼一声,一个箭步猛冲至赵灵儿所在的弧形强化观察窗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缆,那尊凝实无比的门神虚影在狭窄的舱室内轰然暴涨(尽管空间局促,使得虚影有些扭曲),与他本体动作完全同步,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股磅礴的巨力悍然爆发,死死顶住了那幼崽蹭过来的巨大脑袋!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巨钟撞击的巨响透过艇身传来,整个“潜蛟七号”都随之剧烈摇晃、颠簸,舱室内灯光一阵明灭不定,固定不牢的物品哗啦啦掉落一地。王铁柱整个人如同钉子般铆在原地,脸憋得通红发紫,胳膊上肌肉块块虬起膨胀到极限,青筋如同小蛇般蜿蜒跳动,脚下的特种合金甲板甚至被他踩得微微凹陷下去!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小家伙……你这家……伙……力气……他娘的不小啊!”